我躲在屋子裏,不去聽媒婆的天花亂墜,也不想看到李屠夫那張故作溫柔的惡臉。
當我看到嬸嬸麵對對方豐厚的彩禮時,眼中毫不掩飾的激動,我的心裏悶悶的。
我多少能猜出點她為什麼這麼高興,弟弟沈自安早到了該開蒙的年齡了,可是家裏實在是供不起便耽擱下來了。
眼看著身邊的同齡小子們都被送去私塾,他白天出去玩連小夥伴都找不著了。
心裏急的發愁,正好有人遞過來一大筆銀子,能解燃眉之急。
可我也打算了,今年多做點活,上山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打點鹿子什麼的賣錢,那樣等開春了,自安就能去上學了。
等到李屠夫他們走了,看著臉歡喜的嬸嬸前來勸說,我倔強的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不嫁。”
我頭一回這麼硬氣。
嬸嬸怔了一下,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像是不敢相信一向怯懦聽話的小丫頭竟然敢頂撞她。
“你說什麼?”
她明明聽清了,我沒有把話再說一遍,把頭扭開,不去看她。
嬸嬸嗓門一下子尖銳起來,我的耳朵險些被她給震聾了。
“你說不嫁就不嫁?李家條件多好,他們家就剩他一個了,你嫁過去沒有婆婆磋磨,隻需要伺候好男人日子就過得滋潤的很,你憑什麼不嫁!”
可笑,說得倒是好聽。
我嫁過去是沒有婆婆磋磨,但有把殺豬刀懸在脖子邊上,難說哪一天就意外沒了命。
他們家哪是就剩了他一個?
那是殺的隻剩下他了!
再說李屠夫年齡比我叔叔小不了幾歲,但凡他有個一兒半女,那就是跟我一樣大了。
但屠夫殺妻這件事隻有我知道,我也不能說出來。
李屠夫的家,真的是進不得!
我梗著脖子大聲喊著,意圖這樣能增添一些氣勢。
“他這個年紀都能當我爹了,你有什麼資格就這麼把我賣了!我會賺錢養活自己,不花你的錢,他多有錢跟我沒關係!愛誰嫁誰嫁,反正我不嫁!”
嬸嬸雖是潑辣,但她嘴皮子沒我利索,往日我也從來沒有這麼對她說過話,向來是逆來順受低眉搭眼的聽話丫頭。
這會子嬸嬸被我幾嗓子氣的手都直哆嗦,見說不過我,甩手轉身回去找叔叔撒氣。
那時候我剛到叔叔家沒多久,嬸嬸就懷上了弟弟沈自安。
嬸嬸從嫁給叔叔之後肚子一直都沒有動靜,外麵也傳過不好聽的話,她也一直慪著氣。
自從有了身孕,街坊們都說是我帶來了弟弟。
沈自安出生後,嬸嬸看我順眼了很多,或許她也覺得是我給她帶來的兒子。
在嬸嬸坐月子的時候我上山掏了個兔子窩,帶回家給嬸嬸補身子。
後來叔叔給我做了把弓箭,讓我上山獵著玩。
我也因此過了幾年好日子。
隨著時間過去,我也漸漸出落成姑娘模樣,大家都說我長得這般好,以後肯定能找個好人家,嬸嬸就等著享清福吧。
麵對眾人的說笑,我不在意的撇了撇嘴,但是嬸嬸好像是聽進去了。
從那起,就整日念叨著這些年為了家裏多出我這張嘴,她們夫妻倆是如何省吃儉用,餓著肚子也要我能吃飽,把我拉扯這麼大。
那樣子,仿佛是生怕我以後嫁了好家人,不幫襯他們了。
還在尋摸打聽著適齡的有錢人家,她也不看看,我們這個小地方哪有什麼好人家,就算是有,也不是我能高攀上去的。
這次李屠夫來求親的事,我不信跟她沒關係。
就算真不是她攛掇的,那也是她樂得其見的。
隔壁房裏響起叮了咣啷一陣砸東西的聲音,過了好一會,我的房門被敲響。
我正在窩在床上盤點著這些年手裏攢下的錢,還有我娘給我貼身留的細軟和信物。
當年我爹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家裏是有些富裕的,隻不過可惜遭遇家國禍事。
聽到動靜我趕緊把東西都收了起來,塞進床底牆縫裏。
這些年藏得謹慎,沒有人知道我手裏有值錢東西,這是我娘曾在路上反複叮囑過我的,她向來做事很周到,甚至想到了我會一個人活下去。
這些年叔叔家也沒有過什麼急事,也輪不到我往外掏。
而且家裏這些年是攢下一些錢了的,肯定不至於連自安上學都供不起。
但是她不往外拿,卻想著打我的注意。
我這會已經產生了離開的想法,要是真的拗不過,我也有本事換個地方立足生活,這就是有錢的底氣。
等我開門,敲門人已經離去,我隻看見叔叔踏步走向夜色的背影。
叔叔的背是從什麼時候不再直挺挺的呢。
當年屋裏人聽到我在外麵叫喊著出來,記憶中那個年輕男人身強體壯,出來抱著我不肯撒手的樣子還曆曆在目。
我失神的在冷風中站了一會後關上了門。
我不願讓他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