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請問是董欣欣女士嗎?董英子是你媽媽嗎?她...”
“她怎麼都和我沒關係,她不是能耐嗎,大年三十都找事,別以為找你們說和我就會原諒她,你幫我轉告她,我...”
欣欣話沒說完,臉色霎時間慘白一片。
手指僵硬成條,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從我的角度,我聽到手機那邊說:“董英子女士年三十因突發心臟病,猝死在朝陽街道,如果你是董英子的親屬,請到xx派出所一趟。”
欣欣頓住許久,表情僵硬到龜裂。
足足停留十幾秒,才好象恍然大悟,對著電話吼了出來。
“你特麼的別騙人了,那個死老太婆身體這麼好,是不是又矯情呢!你跟她說,半個小時以內回家,年三十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要不然這家就別回來了。”
不知道是恐慌,還是手滑,她一時沒拿住手機。
噗通,手機落到冰水裏。
欣欣手忙腳亂的去撈,可手機英勇就義,竟是打不開了。
我看到她氣急敗壞的用手擊打著水麵,嘴裏不停念叨:“這年頭什麼騙子都有,還有咒人去死的,真特麼該死。”
她嘴裏罵罵咧咧,低著頭不知道在幹什麼。
可從我的角度,我瞧不見她的表情,卻看到泛紅的眼尾。
她好似在安慰自己,不停的說著我在騙人,我怎麼不去死,為什麼我不是她親媽。
也是在這個時候,大偉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大偉低著頭在排位,忽而電話打來,攪亂了他的五殺。
“你他麼最好有事,要不然我非...”
“請問你是董英子女士的家屬嗎,我是xx街道派出所,董英子因心臟病突發猝死,請你們盡快來派出所一趟...”
大偉還以為錯失的五殺懊惱,沒好氣的衝著欣欣吼道:“你媽死了,你媽死了你聽到嗎,趕緊去給她收屍,電話打到我我這裏幹什麼,好好的五殺沒了,大過年的什麼玩意兒。”
“早不死晚不死,非要等我五殺的時候死,真是上輩子欠了你們娘倆的。”
“你喪著個臉幹什麼,沒聽到你媽死了,趕緊給我滾。”
大偉猩紅著眼睛朝欣欣吼著,欣欣就像是沒聽到。
麵無表情的站起來,擦幹淨手上的冰水,還有閑心塗了護手霜。
我飄飄的跟在她身後,看著她極為平靜的打了車,去了派出所。
我死的時候,剛好有碎紙殼蓋到我身上,加上這段時間雪比較大,竟然把我埋在底下,好幾天才有人發現。
欣欣跟著警察去認屍,看到我僵硬的肢體,竟有幾分出神。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隻知道她莫名其妙指著我的屍體對警察說:“我媽就穿著一件小褂子,你們做警察的不知道給她穿件襖嗎,不知道她會冷嗎?”
警察倏的被她搶白,也有點情緒:“死者死的時候就穿的這一身,年三十那天有多冷知道嗎?零下十幾度,她雖然是心臟病突發,但當時要是送到醫院搶救,完全可以救回來。與其說是心臟病猝死,不如說是凍死的。你們做子女的怎麼回事,怎麼會讓老太太這麼晚了自己出去。”
欣欣站在那裏,呆若木雞。
我不知道她此刻怎麼想的,我隻覺得自己是不是快要解脫了。
如果我被送進火葬場,是不是我就可以往生了。
我這輩子實在太累,一點也不想再跟著欣欣。
出乎我意料,欣欣沒把我送進火葬場,竟然花了高價找了一家殯儀館,把我凍了起來。
她蹲在角落裏,看著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幫我清洗好身體,裹上塑料袋,裝進櫃子裏。
櫃子快要關上的瞬間,她猛然撲上來,死死抓著櫃腳。
周圍的人不知道她在說什麼,還以為她是親人逝去接受不了。
但隻有我聽到,欣欣泛白的手指,死死巴著櫃子邊緣。
嘴裏囁喏著說:“你的存折密碼是多少,你答應那些錢要給我買包包的,你死了怎麼不和我說一聲在死,現在好了,錢都沒了。”
這一段話徹底消弭了我對她最後一絲溫情。
我與欣欣相依為命二十餘載,到最後進了方寸之地。
她最在乎的竟然是我允諾她的名牌包包,真是可笑至極。
我心灰意冷,想要離她而去。
可我與她之間,就像有一道無形的枷鎖,扯著她也拉著我。
根本走不開!
欣欣沒回家,蹲在殯儀館的大廳,死死盯住停屍房的那扇門。
我與她並排蹲著,殯儀館的梳妝鏡反射出我倆的樣子。
我衣冠整潔,眉眼間還有幾分年輕的模樣。
倒是她形同枯槁,仿若老了十幾歲,一夕之間連發絲都泛白了幾根。
若是旁人看到,或許會以為,她是鬼而我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