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兩

我天生生的嬌媚。

村子裏的人都說，我天生就是做技子的命。

能賺大錢！

我爹把這些話都聽進了耳朵裏。

於是在我十二歲那年，他把我賣了。

再醒來，是被一碗水潑醒的。

牛車正停在一座氣派的府邸前，我爹正在門前與男人討價還價。

男人衣著氣派，一看就是府邸上的

也不知說了些什麼，我爹忽然拔高聲調。

“我女兒這麼漂亮，少說五十兩！”

“五十兩？你以為你女兒是楊貴妃啊！”

我跳下牛車，走到那人麵前。

在男人的注視下，我伸出一根手指。

“十兩，我隻值十兩。”我說。

此話一出，我爹和男人齊齊愣住了。

隨後，男人大笑起來。

“你看看，死老頭子，連你女兒都說了，她隻值十兩！”

“她一個死丫頭，她懂什麼！”我爹怒瞪著我道。

我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打量著府邸。

那將是我未來待的地方。

男人不知道說了什麼，最終我爹拿了十兩，罵罵咧咧地走了。

臨走前，還不忘惡狠狠地瞪我一眼，仿佛要把我活吃了。

對於我爹把我賣了這件事，我絲毫不意外。

一切都有跡可循。

比如，他快要喝幹淨的酒缸。

比如，家裏早就見底的米缸。

比如，他勾搭上了鄰居家的寡婦，弄大了寡婦的肚子。

我都看在眼裏。

男人帶著我，走進府邸大門，把我安排在了一間廂房裏。

晚上，幾個嬤嬤進來，像對待一件物品似的，把我一頓揉搓幹淨，換上了新衣服。

“真是個漂亮胚子。”我換好衣服後，一直沉默的嬤嬤忍不住歎了一句。

我沒說話，由著他們擺弄，最後像盤菜一樣被人領了出去，塞進轎子裏。

我從這個府邸，到了另一座更加氣派的府邸。

——恭王府。

一排排小轎子入府，連同我，一共有十三個妙齡少女，被男人一同敬獻給了恭王。

我因為長得最花容月貌，所以被恭王一眼看中，叫到身邊。

恭王是個長相很俊美的男人

我剛走上前沒兩步，便傳來恭王如癡如醉的聲音。

“好特別的香味，你用的是什麼香料？”

沒等我說話，男人就搶先一步，把我的底細全部說了出來。

男人陰笑著，道：“此女是天生異香，不曾用過香料。”

恭王勾了勾唇角，忽然就笑了。

“好，你就留在本王身邊侍奉。”

彼時我才十二歲，不太懂得這些。

我隻知道，我爹把我賣了，我得自己把自己贖回來。

在來之前，我就打聽過，城裏是個很賺錢的地方。

權貴富商，出手闊綽，腰纏萬貫，隻要努力，十兩銀子很快就能存夠。

光明，指日可待。

恭王沒有娶親，府中除了他，便是老夫人和一個通房。

他這爵位是世襲，老恭王已經薨了。

老夫人也並非他真正的生身母親，隻因後來認了族譜，便成了親母子。

至於那個通房，據說是身體不好，不時常出來。

但恭王待她極好。

雖然隻是個通房，但下人都管她叫白夫人。

恭王除了去看白夫人，剩下的時間，都花在了我身上。

他教我讀書識字，教我人生箴言，有時候，常常望著我黝黑的眼神出神。

我入恭王府兩個月，府上人人都說我最得恭王寵愛。

尤其是那一張臉，因為還沒張開，伴著青澀跟嫵媚，是勾引人的下賤胚子。

這天恭王 剛教導完我學字，白夫人身邊的丫鬟，便來請我。

我隻能跟著過去。

誰知，白夫人剛一見到我這張臉，就抖著手，將茶杯扔了出去。

滾燙的茶杯砸在地上，砸在我的衣角上，最終落在地上濺起一大團水漬。

“你，你，你是人是鬼！”

白夫人語無倫次，受到了驚嚇。

見到我就直呼我是鬼。

我正要上前安慰幾句，卻見一道人影大步走進來，一把狠狠地推開了我。

“蕊兒！”

恭王急切地呼喚著。

他一把將白夫人摟在了懷中，然後轉頭，惡狠狠地盯著我。

“誰讓你來這裏的？”

恭王臉色陰沉如水，恨不得要將我捏死一般。

我沉默了一瞬，剛要解釋，就聽白夫人忽又驚叫一聲，躲進了恭王的懷裏。

“快，快讓她出去，快讓她出去，我瞧著她就害怕。”

恭王麵色更加陰沉了。

我進府這幾個月，還從沒有看到過他這麼看我。

“滾出去。”他說。

我利落地走了。

身後，還隱約傳來白夫人的哭泣聲，還有恭王的心疼安慰聲。

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隻想盡快存錢，贖自己出府。

為了十兩銀子，我拚命地替下人們值班。

隻因每次，都有二錢銀子的補貼。

好不容易挨到過年了，恭王府上下都發了節禮賞錢，而我也拿到了三錢銀子。

我終於攢夠了十兩銀子。

等我小心翼翼地拿著這十兩，去找恭王時，他卻一把抓住我，將我往白夫人的院子裏帶。

進去後，我才知道，原來白夫人生病了。

白夫人的床前位置，圍了一張厚厚的素色簾子，裏麵有淡淡的藥香味，恭王 剛一走近，白夫人便立刻嗬停了他，帶著哭腔。

“王爺，我如今容顏殘缺，你千萬不能進來，千萬不能看我這副樣子，得了這個病，我真真恨不得死了才好。”

恭王滿臉疼惜，隨後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蕊兒，別怕，藥引子不就在咱們府上嗎，我這就為你熬藥去！”

說完，恭王便拿出一把匕首。

鋒利的刀刃閃爍著銀色的光芒，在我眼底久久不散。

他望著我。

恭王對我說：“我要借你一身血肉骨頭用。”

我此時才知道，原來我這一身皮肉還可以入藥。

“皮肉怎麼借？”我問他。

恭王目光縹緲，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說：“借了你下輩子再還。”

這可真是無恥到了極致。

我把十兩銀子交到恭王手裏，異常鎮定。

“我不借。”

我如是說。

就在這時，白夫人痛苦的喘 息聲再次響起。

恭王深吸了一口氣。

“你放心，隻要血管用，便不會取你的皮肉的，更不會傷及性命。”

這話說的很奇怪。

仿佛扇了我一巴掌，還要讓我念著他的好似的。

難道有權有勢的人，便是這麼無恥的麼？

“血也不行。”我告訴他。

然後我伸出手。

“十兩銀子給你，賣身契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