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病倒了。
嫁進賀家七年,兩千五百個日日夜夜,我從來沒有一絲懈怠。
其實我早就意識到,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隻是沒想到病來如山倒,等我倒下的時候,病情已經很嚴重了。
如今我躺在醫院病床上,已經過去整整一周,賀家的人沒有一個人來看過我。
保姆小琴守在病床前,握著我的手,淚眼朦朧,“太太,您放心,剛才醫生來說,說國外有個醫療團隊正在研發特效藥......”
她還沒有說完,我就咳嗽了幾聲。
“沒用的......”
這道蒼老衰弱的聲音,竟然來自於我,而才三十歲不到,卻像個年過半百的老嫗。
“我的大腦正在衰退,很快就會進入休眠,也就是植物人,我已經等不到特效藥了。”
小琴忍不住抽泣起來,眼眶通紅。
我歎了口氣,回想起自己這短暫的一生,突然發現自己這輩子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過得窩囊至極!
十六歲那年,初見賀時懿,一見鐘情;此後花了四年時間,才如願以償地嫁給他。
好不容易美夢成真,我不敢有半點紕漏;我是賀時懿最溫柔體貼的妻子,也是賀家最大度周全的兒媳。
唯獨不是我自己。
為了照顧賀時懿一家,我殫精竭慮,才三十不到的年紀,都生出了白頭發;但現在我病倒在床,竟然沒有一個人過來看我。
“姐姐,你身體好點了嗎?”
一道嬌俏的聲音響起。
我往門口看,就看到自己的繼妹蘇絨絨走了進來。
她穿了一件粉色的羊絨大衣,我一眼就認出,那是我的衣服。是賀時懿送給我的七周年禮物。
就算隻是由秘書代勞,我也珍藏著不舍得穿。
一陣悶意襲來,我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你、你的衣服......”
蘇絨絨嬌媚地笑了,在我麵前轉了一圈,“姐姐,好看嗎?是姐夫送給我的!”
我瞬間瞪大了眼睛。
蘇絨絨慢慢走到我床邊,坐了下來,“姐姐,有件事我沒告訴你,心裏一直很不痛快......其實,我跟姐夫是真心相愛的。”
她握著我的手,哽咽道:“聽醫生說,你的病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你放心,等你走了之後,我會好好照顧姐夫的!”
我用力地抓緊了她,眼眶猩紅,想要罵她不知廉恥,卻沒有了半點力氣,“你、你......”
“姐姐,你那麼愛姐夫,肯定不願意看他單身一人的吧?”
我胸腔劇烈起伏,發出呼嘯的喘音,像是臨死前的掙紮。
“他、他不會的!”
我知道賀時懿那個人冷心冷情,像塊捂不化的堅冰,但是他從來都有分寸,不會在外麵惹什麼桃花債,更別說是我的繼妹了。
蘇絨絨隻是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姐姐你放心,在你去世之前,我會跟姐夫保持距離的。但是在你去世之後,我會替你好好照顧他!爸媽都是這麼打算的,賀家的人也都認可了......”
我的氣息越發起伏,嘴裏發出破風箱一般的聲音,死死盯著她。
她的話,我已經有些信了。
景家雖然也是行商世家,但到底比不上賀家那樣的豪門地位,為了鞏固婚姻,父親沒少讓我討好賀時懿。
景家有今天的位置,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跟賀家的聯姻關係,如果我去世了,這段關係也就不複存在。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們應該是這麼想的。
至於賀家......
隻要對他們利益不受損,他們答應,也不是什麼難事。
姐妹花這種事,對女人來說是屈辱,對男人來說就成了褒獎。丟臉的是景家,但景家要的是利益,不是麵子。
我捏緊拳頭,猛地咳出一口血來——
“讓、讓賀時懿來見我!”
蘇絨絨勾唇,“姐夫在幫我看訂婚戒指,恐怕沒有那個時間。”
說著,她給賀時懿撥了電話過去,那頭很快接通。
“姐夫,你在拍賣會嗎?”
“嗯。”
男人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我用力攥著身下的床單,死死看著聲音來源。
是他的聲音。
低沉、清冽,仿佛沒有任何感情。
這道聲音,我化成灰也聽得出來。
蘇絨絨繼續道:“你有沒有看到那枚十克拉的粉鑽?”
“嗯。”
他說:“拍下後,我讓助理給你送過去。”
“謝謝姐夫,你真好!”
電話掛斷,我眼角劃下一滴淚。
蘇絨絨得意地湊到我耳邊,“姐姐,忘了告訴你,我其實是爸爸的親生女兒,我媽媽啊,不是帶女兒改嫁的,我是爸爸的私生女啊!你親媽就是這麼被氣死的,你們母女倆,還真像!”
我倏然瞪大眼睛,心臟生出爆裂的怒火,可我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這樣激烈的情緒,又吐出一口濃重的黑血。
最後一口氣,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