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江清詞黑眸幽深,瞧著很是不舒服,他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方才說什麼!”
我自知失言,斷然不會再說一次,故意嬌嬌俏俏朝他懷裏靠去,壓根不怕那柄令妖魔膽寒的凝霜劍。
“師兄想必難受得緊吧。”
我伸手想幫他擦去額上豆大的汗珠,卻被他躲開。
江清詞厭惡旁人的觸碰,一雙濃眉緊緊蹙在一起,並著他臉上的潮|紅,反而令人覺得浮想聯翩。
情蠱發作時,渾身都使不上勁,若是得不到及時的紓解,那股子躁動便會成為疼,鑽進骨子裏的疼,一般人是受不住的。
江清詞閉著眼趕我走,看樣子是要獨自一人扛這情蠱。
我今日就是來取他元陽的,哪裏肯就這麼走,掀了被子便將我倆一道蓋住。
趁著他周身沒什麼力道的功夫,把那凝霜劍一並踢了,省得礙事。
被子擋住了屋內唯一一點光。
江清詞身上的淡雅雪鬆味一個勁往我鼻尖鑽。
我剛想朝他貼去,便被他掐住肩頭,再難以動彈半分。
這樣寂冷的夜,我耳邊是他急促的心跳。
合|歡宗的修煉之人本就靠一身魅惑人的功夫,若論修為,江清詞動動手指便能將我殺了,能放任我活到現在,連我都不知道個中緣由。
我還想再問些什麼,後頸一疼,便沒了意識。
再次醒來,是在外門弟子所居住的屋內。
我坐到銅鏡前,第一次好好打量這具身體的長相。
不看還不知道,她這張臉竟與我原來的有八分相似,尤其一雙眼睛格外相像,若遮住下半張臉,或許我那些師弟師妹們都要認錯。
我隨意挽了個發髻,正出門,便見一圓臉小丫頭朝我跑來。
“顏顏,今日是選拔內門弟子的日子,你還在這兒磨磨蹭蹭的!”
我如今叫沁顏,是一名已在外門修行了一年有餘的弟子。
天衢宗一年一度的內門弟子選拔,選出外門頂尖兒的好苗苗進內門培養。
我若是能進內門,行事又要方便許多,起碼不會連見江清詞一麵都要費盡心機。
我到時,擂台周圍已圍滿了弟子。
遙望上首,天衢宗幾名親傳弟子均已落座,隻餘中間的位置還空著。
那是屬於江清詞的。
隻昨日江清詞被情蠱折磨又無法紓解,也不曉得今日能不能來。
我念頭剛起,便聽得周圍一陣竊竊私語。
江清詞禦劍而來,一襲白衣,豐神俊秀,宛若謫仙。
他眉目如霜,冷冷掃視著場上弟子,便不再敢有一人多言。
大家都敬他、怕他又忍不住仰望他、追逐他。
曾幾何時,我也和他們一樣,希望能讓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得久一點,為此,我沒日沒夜地修煉。
即便師父說我根骨不佳,在修煉這條路上會走得無比艱苦,但我仍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這條路。
最後換來的,是毅然決絕的一劍。
心口無端疼了起來,我輕輕捂著,不再朝江清詞看去。
選拔很快開始,弟子們抽簽上擂台,通過對練的方式展示自身本領,若被上方的首席弟子們看中,便可進內門。
我今早醒後想了很多。
自打死了一遭,心境也大不相同,什勞子恩恩怨怨著實無趣,不如過自己日子來得逍遙痛快。
我顛了顛手上那柄秀氣的劍,習慣性地想要挽個劍花,冷不丁對上江清詞的目光,手硬生生停住。
為了不教人發現,我這一場比試表現得尤為差勁,最後手中的劍竟還被挑飛出去。
急得陪我同來的圓臉丫頭跳腳。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腦子裏已經盤算著該如何離了天衢宗,去過逍遙日子。
結果不過片刻便出來了。
我看著遞給我的內門弟子牌牌兒,嘴角抽了抽。
就憑我方才的表現,竟還能被選上內門,這選我的人莫不是瞎了眼?
“大師兄命你領了牌子便去他那兒。”
來傳話的弟子狐疑的目光在我身上掃了一圈,顯然也懷疑我用了什麼不正當的手段獲得了內門資格。
原來瞎了眼的人是江清詞。
那便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我拿著那塊巴掌大的牌子往詠綏殿走去,半道兒忽見一個頗為熟悉的背影,也和我朝著同樣的方向。
即便看不見臉,我也認得。
那人是文玲兒,天衢宗的小師妹,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寶貝,更是江清詞的心上人。
若我沒記錯,她應當死了,被我親手殺死才對。
我默默停下腳步,目送她進了江清詞所在的詠綏殿。
說到我與文玲兒之間的恩怨,當真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文玲兒是被師父從山腳下撿回來的孤女,長得可人不說,一張嘴更是如抹了蜜那般甜。
更重要的是,她與江清詞一樣,都是天生道骨,於修行上要比旁人輕鬆百倍、千倍不止。
我沒日沒夜修行的法術,她隻用不到一年的時間便能練成,我失敗成百上千次的丹藥,到她手裏,僅一次便成功了。
這些天資上的差距,我即便妒,也無力改變。
我能做的,隻有讓自己更努力一點。
然而,不管我怎麼努力,我的師兄弟們還是在一天天中與我漸行漸遠。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但凡文玲兒受了一點傷,我的師兄弟們就會來勸我大度一些,不要為難她那樣一個孤女。
我不止一次告訴他們,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卻無一人相信。
隨著文玲兒受傷的次數愈多,他們對我的態度也愈差。
甚至有一回,一個平日裏與我關係不錯的師弟半夜砸了我的門,對著我破口大罵。
他說我這樣一個嫉妒成性,心胸狹隘的人,與我交好,是他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一件事。
所以在我殺文玲兒的時候,他們都以為我是被嫉妒蒙蔽了雙眼。
我從不否認對她的妒忌,但也遠沒有到要因此而殺了她的地步。
我殺她自由殺她的道理。
隻是文玲兒沒死倒是在我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