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婚不育主義者。
隻因婦產科,不僅承載了新生命出生的喜悅,也承載了女人懷胎十月、骨開十指、剖腹七層的痛苦。
這裏,就如照妖鏡,照出了現實婚姻裏的魑魅魍魎。
我從不相信愛情,直到遇到程懷仁。
醫鬧是當醫生無法避免的事。
即使我是科裏最年輕的主任醫師,也無法避免。
一名產婦因為大出血羊水栓塞一屍兩命時,我比他們的痛苦隻多不少。
可是家屬不信。
絕望的家屬指著年輕的我:
「你們醫院就是如此草菅人命的?」
「這麼年輕是哪門子的主任醫師?」
「用個實習生來做手術,簡直就是謀殺!」
我無力解釋。
混亂的人群,激憤的情緒。
當刀子要刺入我胸口時,我都始料未及。
是程懷仁最先發現並奮力搶走了凶器,才避免了刀子正中我的心臟。
我的命保住了。
程懷仁的右手毀了。
他是個美術生,來醫院尋找生與死的靈感。
卻從此再也不能提筆作畫。
我們因此結緣,結婚。
一個會拿命愛我的男人,卻在苦追我三年,終於抱得美人歸時,出軌了。
半年前,我們才結婚啊!
又或者,更早吧~
一夜未眠。
我頂著黑眼圈到科室時,同事們都詫異了:
「金主任,昨兒您值班了?」
我還來不及回答。
護士長就火急火燎跑過來:
「金主任,趕緊的,急診室早上送來個大出血休克的!」
我忙不迭胡亂塞了口早飯,就一路狂奔去了了手術室。
消毒換了手術服進入手術室,入目隻見年輕的女孩子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身下出血量即使由值班醫生處理了,還是很快暈染滿了產褥墊。
從出血量看,都趕上產婦大出血了。
「送來的時候就休克了嗎?檢查做了沒?」
「她早上七點自己打的120,半路上就因出血量太大休克了。」
「檢查還來不及做。」
「不過接她的急救護士說,她自己講是吃了緊急避孕藥才這樣。」
緊急避孕藥?
人命關天,我顧不上多想。
必須盡快查出原因製定急救方案。
不過以我的經驗來看,應該是已經有了身孕,結果又吃了緊急避孕藥才出現先兆流產的症狀。
「小劉,血HCG那邊你親自去催!」
我有條不紊的給她加了一劑量的藥物止血劑。
隻是人依舊昏迷。
時間不等人。
「可有家屬陪同?先通知家屬簽字了準備清宮手術!」
護士一臉為難:
「她上救護車時說家裏就她一個人!」
「在昏迷前她一直都在打電話,隻是聯係不上家裏人。」
「那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手術吧!」
就在這時,女孩的手機響了。
護士直接接了:
「喂,你是陳木兮的家屬嗎?她現在在醫院急需手術,需要家屬簽字。」
「什麼?那你們就沒別的家屬能來醫院的嗎?」
我拍了拍護士的手,示意她給我手機:
「喂,醫生,小兮她到底怎麼了?」
熟悉的聲音,再看看手機備注「小壞人」......
我隻覺天旋地轉。
「醫生,我是他老公,我現在在國外趕不回來,麻煩醫生先治療她,我回來補簽字!求你們了!」
男聲空靈又哀切。
他都不問是哪個醫院,做什麼手術,隻求我們救她。
我沒說話,把手機還給了護士,對她點了點頭。
「先生,您愛人先兆流產已經休克,必須立馬清宮手術!」
「好,孩子沒了就沒了,人不能有事,麻煩醫生了!」
HCG結果出來了,妊娠出血。
從HCG數值高達8000來看,這是已經懷了兩個月了!
在人命麵前,道德隻能往後排。
我收斂心緒,深呼吸後給陳木兮做了B超。
在確認是宮內妊娠後,我開始給她刮宮止血。
按照手術流程,那團初見人形的刮出物被送去做了病理學檢測。
血止住了,呼吸脈搏恢複正常。
陳木兮被推出了手術室送往重症監護室。
手術結束後,我摘掉無菌手套,一遍又一遍的清洗著雙手。
手都被我搓紅了,我尤未發現。
得虧我是吃了幾口早餐,不然胃痛混著心痛,定會讓我痛苦不堪。
明明我雙手潔白如雪,可我就覺得滿手都是汙血。
是程懷仁和陳木兮孩子的血。
我明明救了她的命,卻第一次因為手術成功難過。
我甚至邪惡的想,若是今天我請了假,以她那麼危急的情況,也許會一屍兩命。
我不是聖人,除去醫生這個身份,我還是程懷仁的法定妻子。
可我卻要硬著頭皮去處理他們激情下死去的孩子,還要救這個插足我婚姻的小三。
回到科室,我精疲力盡。
「金主任,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啊,是嗎?」
我敷衍的應對著。
剛準備下夜班回去的男同事祁聰也倒回來問我:
「學姐,你哪裏不舒服嗎?」
「可能是懷孕了,做個手術都有些吃力了。」
祁聰擺明了不信。
我可是婦產科能連熬三天三夜的頭號鐵人。
壓根不曾這般人不人鬼不鬼~
「學姐,你今天的班別上了,我和你調班,你趕緊回去休息休息,要是有個什麼好歹,你老公能要了我們的命!」
是嗎?
程懷仁才不會在乎我的死活呢!
我已經分不清他到底對我是真情還是假意。
還是說,當年為了救我一命毀了繪畫夢,事後後悔了,所以才苦心追我娶我報複我?
「祁聰,你熬了一宿急診室,能行嗎?」
「學姐,你這樣子去坐診,隻怕能嚇得產婦流產~」
祁聰開了個誇張的玩笑。
「而且,學姐,永遠不要質疑男人行不行。」
為了讓我安心回去休息,他也是費心了。
本著對病人負責的原則,我同意了調班。
離開前我叮囑了護士長:
「若是陳木兮醒了或者家屬問起,盡量不提是我做的手術。」
「金主任,這......不太好吧,萬一有個事兒......」
「要是有事,也不用藏著掖著,要是人沒事,不必刻意提起就好。」
「金主任,這患者......您是不是認識?」
「不認識~」
「那您......」
「說來話長,簡而言之,兩個字:心寒。」
我留下錯愕的護士長和祁聰,拖著疲憊的雙腿離開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