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流傳著一個說法,凡是趕在過年去世的人都被稱作年豬。
年豬到了陰曹地府是要被綁住四肢受折磨的。
今年過年,輪到大伯一家照顧九十二歲的爺爺。
除夕夜,爺爺餓死在了床上。
大伯一家卻喜氣洋洋,念叨著【要發財了!】
但是後來被捆住四肢,要被宰殺的年豬卻變成了大伯。
......
我是爺爺從山裏撿來的孤兒,那時候爺爺還年輕,不用別人照顧。
【老頭子我啊,終於有伴咯!】
爺爺有一子一女,女兒嫁去了隔壁村,一年難回來一次。
唯一的兒子不願意和爺爺住在一起早早的就分了家,留下爺爺一個人孤孤單單守著草胚房。
爺爺雙手高高的捧起了我,笑得眼角的褶子都粘在一起了。
我也眯著眼睛笑,我有爺爺嘍!
可是爺爺死了。
大伯家聚滿了看熱鬧的人,他們捂著鼻子都在吹噓爺爺的死相,卻沒有一個人指責大伯一家,這已經是村裏人盡皆知的習俗了。
我偷偷藏在人群裏往裏擠,終於看見了屋子裏的景象。
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撲鼻而來,屋子裏的氣味很難聞,有屎尿味,有汗臭味......
唯獨沒有食物腐爛的味道。
爺爺死的真慘呀,瘦的隻剩一副骨架躺在鋪著爛棉花被的木架子上,四肢蜷縮著捂著肚子,他的嘴邊還殘留著發黴的棉絮。
大伯抽著旱煙噓噓噓的驅趕著圍觀的人,他憨厚的臉上是難以掩蓋的高興,【要發財了,要發財了......】
快過年了。
我們村流傳著一個說法,但凡是趕在過年前死去的老人,都叫做年豬。
老人害怕變成年豬,因為年豬到了陰曹地府也沒有好下場,是要被綁住四肢宰殺供給判官大人作添菜的。
但是陽間的活人往往會得到判官的‘買肉錢’,從此衣食無憂。
這些年,我們村子裏的老人幾乎都是趕在年前死去,一戶又一戶人家搬出了村子去了大城市,把剩下的人看得眼紅極了。
大伯一家喪心病狂趕在年前餓死了爺爺,隻為得到‘買肉錢’。
村裏的人很高興,因為這意味著又可以吃席了。
隻有我看著房間的某個角落驚恐的搖著頭,【爺爺回來了,他回來報仇了!】
沒有人聽到我的話,即便是我慌張的扯著他們的衣角想要說話,他們依舊毫不留情的驅趕著我,更甚者一腳踹來,我的臉埋在泥土裏無助的哀嚎著。
我流著淚在心裏一遍一遍叫著爺爺,但是沒有人把我從地上抱起來拍拍灰再親一口安慰我。
我費力的抬起腦袋,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爺爺被抬了出來,身上蓋了一塊白布。
我好像,再也沒有爺爺了。
大人們喜氣洋洋的忙碌著準備酒席,據說這酒席要擺上七天七夜才能沾上判官大人的光。
隻有大伯注意到了人群外的我,倒是眼睛一亮,【老頭子生前最喜歡的就是狗蛋了,幹脆讓他給老爺子守靈吧。】
大伯端了一碗剩飯剩菜給我,裏麵居然還有小魚幹。
聞到香味,我的眼睛冒起了綠光。
我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連忙狼吞虎咽的吃著,自從爺爺生病要被照顧之後我就成了沒人管的野孩子,好久沒有吃得這麼飽過了。
大伯嫌棄的拍了拍我的頭,聲音裏透著詭異的興奮,【吃吧吃吧,吃飽了好好陪老爺子。】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給爺爺守靈我是願意的,爺爺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大伯做夢也想不到,這是他不幸的開端。
大伯請來的嗩呐呼啦啦吹著,外麵時不時傳來熱鬧的說笑聲,爺爺安安靜靜的躺在了棺材裏。
我蹲在了棺材上麵,輕輕把臉貼在了棺材蓋上閉上了眼睛,隻想離爺爺近一點,再近一點。
為什麼人類這麼貪婪呢?
為了區區一點金銀財寶不惜把自己的親人送上黃泉,我不能理解。
朦朦朧朧,也許是太想爺爺了,我夢見了爺爺。
但是為什麼大伯也在夢裏?
四周黑漆漆的,我不停的走啊走,走啊走。
終於看見了亮光。
夢裏大伯和我被關在了爺爺生前住的小房間裏,臭氣熏天。
房門變成了高高的柵欄,就像是豬圈一樣。
天灰蒙蒙的,爺爺穿著汗衫在外麵用石頭磨刀,哼哧哼哧。
大伯被捆住了手腳動彈不得,他四處張望。
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壘起了高高的灶台,大大的鍋裏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熱氣熏在大伯臉上,他不停的流著汗。
周圍的一切是那麼的反常,原本在吃席的大伯居然出現在了夢裏。
大伯看見爺爺的那一刻瞳孔微縮,那表情就像是見了鬼。
大伯驚恐的大聲吼叫,卻隻發出了嗯嗯嗯的豬叫,我聽懂了大伯在喊著爺爺放他出去。
但是大伯,爺爺耳背呀!
我興奮的眼冒綠光,【一定是爺爺,爺爺回來報仇了!】
天亮了,周圍逐漸熱鬧了起來,我看見陸陸續續有村民進來大院,村民們擺桌子的擺桌子,切輔菜的切輔菜。
村裏有名的屠夫也來了,爺爺客氣的遞了一根紙煙過去,【勞駕了。】
大伯拚命掙紮著,【爸,爸,是我啊,我是水根啊!快把我放出去啊!】
屠夫滿臉橫肉,【這年豬也太吵了點,幹脆早點宰了清淨。】
周圍人跟著附和,【是啊,大清早的吵得我頭都暈了,殺了罷,殺了罷......】
屠夫帶著兩三個強壯的漢子,打開了柵欄門,粗粗的竹子穿過大伯捆住的手腳,大伯四腳朝天被扛出去,他淒厲的叫出了聲,不停的發著抖搖著頭,但是沒有人理會他。
所有人吸溜著口水眼珠貪婪的黏在了大伯身上。
爺爺卻搖搖頭,念叨著:【不成不成,未到吉時,大人會不滿意的。】
這句話就像是有什麼魔力一樣,叫囂著要趁早宰殺了的村民瞬間緘口不言,空氣中彌漫著詭異沉默的氛圍,數十雙眼睛齊刷刷的等了過來,讓人頭皮發麻。
大伯這才惶惶然的低頭一看,雙手雙腳都變成了肥碩的豬蹄。
村民們嘴巴一寸一寸咧的大大的,吸溜著口水不停重複,【到吉時,宰年豬。到吉時,宰年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