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周長寧就來我院子裏請安了。
我看著畏畏縮縮,渾身透著拮據的周長寧,心裏不禁酸澀至極。
侯府公子,對外說著氣派而已。
其實侯府的孩子中,真正可以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就隻有頂著世子名頭的周長瑜。
周長寧如今不過十一二歲,身邊更是沒有生母教養、補貼,過得艱難也是正常。
但再想到周長瑜那個賤種,頂著我親子的名頭,理所當然地當著他的侯府世子,天天前呼後擁,穿金戴銀,神氣非凡的模樣,我心裏便愈發憤恨。
周長瑜那個賤種憑什麼?!
我用力閉了閉眼睛,努力保持著平靜,細細打量了周長寧一圈,才開口道。
“長寧,你這孩子我一見到,我就歡喜地不得了!”
“長瑜去了軍中,我身邊也沒什麼侍奉的人,寂寞無事地很,以後你就在我身邊陪著我這個老人吧!”
“安嬤嬤,一會兒你就去把我邊上的院子收拾出來,讓長寧住進去吧!”
我掩下眼角的淚,不過三言兩語,就定下了周長安日後的待遇。
安嬤嬤領命去辦事了。
而周長寧對我依舊恭敬,當然,也難掩生疏。
“謝過母親。”
看著周長寧受寵若驚下感激的一拜,我連忙親自扶起他。
“好孩子,以後你好好養在我膝下。”
我看著他,心中欣慰。
來日方長,我們母子之間總會慢慢熟悉的。
前世,我對他不過隨手的幫助,他就能豁出性命來幫我。
而今,自然也該我,還他一條通天大道了!
等我和周長寧說了、問了許多他的近況,我看他實在不安拘謹,才戀戀不舍地放他走了。
安嬤嬤回來,見狀,才對我表達了心中擔憂。
“小姐,你這樣突然選了個庶子到跟前來,隻怕後院姨娘和另外兩個少爺知道了,就要開始鬧騰了。”
畢竟以往,我對後院庶子,向來的不搭理的一個狀態。
“況且,您要是想養,那也應該選個年歲小的四少爺啊!三少爺都這麼大了。”
安嬤嬤的言外之意,我聽得很清楚明白。
無外乎就是擔心我看錯了人,怕我養不熟。
萬一,周長寧是個白眼狼,那我就是白白浪費了時間,養大了庶子的狼子野心。
我放下手上的茶盞,語氣淡淡。
“那幾個有親生母親的,我搶什麼?”
“可別養到最後,心裏還想著自己的生母。對我這個養育他的嫡母倒是滿心怨懟,覺得是我害的他們母子分離! ”
我說著,不禁嗤笑出聲。
要是選錯了小崽子,又是和周長瑜那個賤種似的貨色,那可就有意思了。”
我如今跳出曾經的視野,算是越想越明白了。
人嘛!都是犯賤的。
我待那個賤種那樣好,他卻半點看不到,一直想著生母,還不就是沒吃過苦?
他以為,自己世子的尊貴日子是他應得的不成?!
不過外室之子!
真的要鬧開了,他就是連族譜都沒得上!
就是如今,還不能操之過急。
畢竟,安定侯不會讓這種醜聞發散出去。
真要逼急了,隻怕我這個侯府夫人就要悄無聲息地病死榻上了!
那個冷心自私的男人,有什麼幹不出來?!
如今我力量不夠,還沒本事直接對上安定侯,便也隻得徐徐圖之。
而安嬤嬤跟著我那麼久,哪裏聽不出我意有所指。
她默默聽著,也不發表意見了。
我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頓了頓,才繼續開口道。
“而長寧他沒有生母照拂,從小過的艱難。如今我對著他好一些,也不怕他隻念著自己的生母。”
至於後院的姨娘,那就更不用管了。
安定侯不在,那群妾室的一身榮辱便都在我身上,更不要說她們的身契也都在我手上了。
把周長寧攏到自己的羽翼之下後,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點。
上一世,我因為被周長瑜設計,說是冒犯了公主的千金之軀,之後便慘遭休棄。
我那時候名聲極差,就連以前的手帕金蘭之交,都不敢對我伸出援助之手。
周長瑜更甚,不僅落井下石,甚至還想要對我趕盡殺絕,半點不看我二十幾年來對他的養育之恩。
我質問他,他卻說我不過罪有應得。
他眼裏的冷漠和輕蔑,還有他最後說出的真相,讓我徹底死心。
偏偏就在我心如死灰之時,周長寧死死拉住了我。
他帶著我離開京城,隱姓埋名,把我當做親生母親似的供養尊敬我。
最困難的時候,我們幾天沒飯吃,滿身狼狽,就睡大街上、破廟裏。
但周長寧就是沒放棄過我。
那時候,他也不過十六七歲,卻已經是舉人,可一身才華卻因為我而掩蓋無光。
我曾經故作冷漠,可周長寧少年意氣,燦然一笑。
“母親在我年幼時,曾經更是請太醫來救我一命,如今不過報恩,吃些苦算什麼?”
“況且,旁人也不過就是看個熱鬧!母親何樣,我會不清楚嗎?說是苛刻些,可從小到大,對我們這些庶子也沒什麼克扣的地方。”
“蹉跎曾經的兒媳,那就更不可能了。大哥對他妻子護成那樣,母親才是受氣的那方呢!”
我最終,還是沒趕走周長寧。
我們倆相依為命。
可就算如此,事情的結局也不美好。
最後,我們還是不敵周長瑜的圍堵攔截,隻得在破廟寒風中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