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個頗有才名的舉人,一輩子沒有考中進士,做了個小官。
從小,我便受爹爹熏染,識文斷字,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八歲那年,我爹寫的一篇文,得罪了一位大官,給我爹安了個罪名,砍了頭。
哥哥去找那大官理論,被活活打死。
我娘去擊鼓鳴冤,被打了五十大板,抬回家時,已經隻剩一口氣了。
我被當成罪奴發賣,輾轉了好些日子,賣到了靖安侯府,成為世子爺院子裏的灑掃丫鬟。
世子比我大兩歲,那年我八歲,他十歲。
世子最愛讀書,他覺得丫鬟小廝們都笨笨的,我是丫鬟當中,難得識文斷字,還會作詩的。
他便破例將我提成二等丫鬟,為我賜名“書意”,在書房裏伺候筆墨。
丫鬟們都不喜歡我,她們暗地裏都罵我是狐媚子,不要臉的勾引世子。
她們在大冷的天偷偷在我被窩裏潑水,往我的飯裏摻沙子。
我委屈地躲在被窩裏哭,跟世子說,我想去做灑掃丫鬟。
世子得知了我的想法,在我麵前,寫下“葉卷雲舒隨意懶,文收筆放管他嘲”。
他訓斥了那些欺負我的人,讓我安心當差。
十五歲,世子身旁的丫鬟想爬床做姨娘,給世子下了藥,世子將那丫鬟打了出去,躲在書房,用匕首刺自己的大腿,讓自己清醒。
我正在書房打掃,擔心地為世子止血。
世子雙眼通紅,問我:“書意,你......可願?我......定不負你......”
與世子朝夕相處整整七年,他飽讀詩書,文采斐然,風度翩翩,同齡的公子們,早在十二三歲便有了通房,十五六就成了親。
但世子整日隻知讀書,從來不近女色。
他是天上的明月,我是地上的塵埃,從來不敢肖想,隻將那令人心痛的悸動,埋在心底。
一夜抵死糾纏。
世子欲抬我為姨娘,夫人不允,一碗避子湯灌入我腹中,我成為了世子的通房。
他將我攬在懷裏,說他對不住我,日後,定會給我個名分。
其實,我不在意的。
我本是罪奴的身份,進入世子府,吃得飽,穿得暖,府上的主子,從來不曾苛待下人。
我對靖安侯府是感激的。
隻要能留在世子身邊,就算沒名沒分,我也不在意的。
很快,靖安侯夫人為世子定了親,要娶丞相家的嫡女為妻。
老夫人想將我送到莊子上,世子與老夫人據理力爭,一再保證,嫡子出生之前,絕對不會有庶子庶女出生。
我才被留了下來。
世子新婚那日,我被拘在偏院,不得靠近主院,聽著外邊吹吹打打,十分熱鬧。
第二日,聽說,世子在洞房花燭夜,丟下新娘子,獨自在書房待到天明。
世子夫人聽說了我的名字,將我叫到跟前立規矩。
我端著滾燙的茶杯,跪在世子夫人麵前,一直到茶涼,手酸。
世子見到,看了我一眼,眼裏,是我看不懂的複雜。
他對世子夫人說,“府中交由夫人打理,如何處置下人,全憑夫人做主。”
我的心,沉到穀底。
我的命啊,就是這麼的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