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雪並不算太冷。
但僅僅隻穿著裏衣,依舊是一種折磨。
我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陽光灑在我的身上,卻不能給我帶來半點溫暖。
我不知我跪了多久,隻知道我此時已經被凍得全身僵硬,無法行動。
我緩緩抬頭望著天空,突然想起了往年的冬季。
每到冬季,我總會因為體寒,而比平常人更怕冷。
鄺黎憐我,花了大價錢為我買了一套極其保暖的狐皮大氅。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感覺到半分寒冷。
我並非沒有吃過苦。
曾經進入青.樓之前,我也隻是一個窮苦人家的清白姑娘。
可惜鉞國動亂,十年中民不聊生,遍地屍骸。
像我這樣仙姿玉色的女子,在動亂之中,為了活下去,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可惜,最終還是沒能逃脫被人擄走,毀去清白。
但我並未萌生死意。
我拚命逃離了魔窟,而鄺黎則恰好路過,救了我。
他將我帶到了皇都,將我安排進了青.樓。
在那時,即便是青.樓這樣不光彩的營生,都有無數人搶著去。
對我來說鄺黎便是我的救命恩人。
更別提,後來他又將我從青.樓裏贖出,給了我一個名分。
那之後,有他在,我再也沒有吃過苦。
十年了......
我竟是有些受不住這樣的苦楚了。
但更讓我難以忍受的,不是身體上的痛苦。
而是似乎完全把我忘記,對我沒有一絲記掛的鄺黎。
十年的夫妻情分,難道隻是因為忘記,就不存在了嗎?
不,不能說是夫妻情分。
我艱難的露出了一抹苦笑。
我險些又忘記了。
我隻是個妾。
無論曾經,鄺黎說過多少次,我是他唯一的夫人。
也改變不了,我隻能是個妾。
我緩慢的眨了眨眼睛,突然感覺到身體有些溫暖起來。
是我臨死前的錯覺嗎?
“娘親!”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稚嫩的聲音。
我緩緩地轉頭看起,看見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是......誰?
是......
是小濰!
我猛地瞪大雙眼,這是我和鄺黎的兒子,鄺少濰啊!
我終於發現,溫暖並不是錯覺。
小濰將狐皮大氅披在了我的身上。
“娘親,你為什麼跪在這裏?是誰欺負你了?小濰幫娘親報仇!”
小濰伸手抱住了我,眼中滿滿都是心疼。
我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希翼。
對了,我和鄺黎之間,還有一個小濰!
鄺黎......就算他想不起我,難道連小濰也想不起來嗎?
就算想不起小濰,他也不可能不認他這個唯一的長子!
我緩緩伸手將小濰抱進冰冷的懷抱中。
“小濰......你爹爹他,不記得咱們了。”我冷得直打顫的嘴,好不容易才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小濰突然拿出手帕,輕輕在我臉上擦了起來:“娘親,別哭,小濰心疼!”
“娘親沒有哭,娘親看到你,可高興了。”
我將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湧出的淚水擦幹淨。
因為狐皮大氅的溫暖,我的身體已經漸漸的緩了過來。
我緩緩地站起身,踉蹌著向屋內走去。
突然,屋內的燭火搖曳了起來。
我看到兩個癡纏的人影,漸漸出現與木窗上。
驟然,一隻纖纖細手將窗戶撞開。
親吻的難舍難分的鄺黎和公主,便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似是察覺到我的視線,公主喘.息著推開了鄺黎,看向了我。
“阿黎,她在看哎!好害羞啊!”
“你想讓她看,還是不想讓她看?”鄺黎笑著說道:“你若想讓她看,那便讓她繼續跪。若不想讓她看,那邊挖了她的雙眼吧。”
“你好壞啊!”公主嬌羞的捶打了一下鄺黎的胸膛,然後斜睨了我一眼,笑著說道:“我想讓她看。”
“我不僅想讓她看,我還想讓她一邊看著,一邊給咱們唱首小曲兒,助助興!”公主臉頰上帶著一絲媚意,語氣中滿滿都是高高在上:“畢竟她之前是青.樓出來的娼女,怎麼也得會兩首上不得台麵的小曲兒吧。”
“那好,夫人想要的,夫君當然會滿足。”鄺黎笑著又啄了公主一口,然後轉頭冷冷地看向我。
“賤婦,我不是叫你跪著嗎?”
我顫抖著唇,一眼就看到鄺黎半敞的裏衣內,那蜜色的皮膚上,曖昧的紅痕。
他終究是擁了別的女子,抱了不是我的人。
我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連呼吸都艱難了起來。
可我還是強扯出了一個微笑。
“小濰......來看你了。”
鄺黎挑了挑眉,看向我懷中的小濰。
不知為何,平時麵對鄺黎時十分活潑外向的小濰,今日竟被鄺黎嚇得打了個哆嗦,把臉埋進了我的懷中。
“是......我的兒子?”鄺黎的語調有些奇怪。
我點了點頭,拍了拍小濰道:“快叫爹爹。”
小濰卻搖著頭,一動也不動。
鄺黎嗤笑一聲,不在意的移開視線,又看向了我。
“賤人生的兒子,不過是個小賤種罷了,沒事兒不要出現在我眼前,免得臟了我的眼。”
此話一出,我麵色瞬間白了,下意識的抬手捂住了小濰的耳朵。
但他已經聽到了這話。
鄺黎又冷道:“沒聽見公主的話嗎,賤婦,你要是能唱的讓公主滿意了,過後,或許還能少受幾分罪。”
我不想唱。
如今這樣,我已經是低賤到了塵埃之中,何必去做那種曲意逢迎的惡心事!
鄺黎似是看出了我的意思。
又冷笑了一聲:“如果你不想唱,惹得公主不高興了,可能遭罪的,就不隻你自己了。”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小濰。
我便沉默了。
小濰,的確是我的軟肋。
我可以受罪,我可以受苦,我可以忍受一切痛苦與難過。
但小濰還那麼小,怎麼可以!
鄺黎......是真的不在乎小濰這個兒子。
那便隻有我在乎小濰了。
我終究還是妥協了。
我緩緩地重新跪了下去。
“賤奴給公主和......駙馬,唱一曲兒《西廂記》。”
我死死捂住小濰的耳朵,不想讓他聽見半點聲音。
不論是我唱的浪詞豔曲,還是屋中的狎褻之音。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的聲音終於漸漸的停了下來。
我的嗓子也已經唱到沙啞。
天,也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