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爹自從娶了尚書大人家千金之後，從此官路亨通發達，扶搖直上。他越是順利，我和娘就越要謹小慎微，不能讓主母視我們為眼中釘肉中刺，隻是來當做許嫣兒的貼身丫鬟的，闔府上下沒人不知道我的身份，隻是大家明麵上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們越是伏低做小，她越是能容我們一口飯吃。

我五歲的時候，娘就死了，在水裏溺死了。

那天嫣兒在花園裏放風箏，放著放著，風箏掉進水裏了，許嫣兒就讓我娘去水裏給她夠風箏，娘說水太深了，去取東西夠，可是嫣兒立即就跳下去了，娘看著許嫣兒跳進湖裏，想也沒想也跟著跳進去了，她是想救許嫣兒的。

可是許嫣兒自己在水裏遊到了岸邊，我娘撲騰兩下喊救命，沒有人理，嫣兒站在岸上捂嘴哈哈大笑。

從那天開始，我就沒有娘了。

後來我找爹討回公道，可是爹看著哭暈了的許嫣兒，便對我說：“姨娘是意外失足溺水，和嫣兒沒有關係。”

當天晚上就把我娘扔進了亂葬崗，連個墳頭都沒給埋。

爹和主母怕我心懷記恨，找他們報複，便找婆子來試探我。

婆子見我一把火燒了娘給做的秋千，又從沒哭鬧，每天按時吃飯，洗衣，伺候嫣兒。

他們都認為我年紀小，不懂事，連死了娘都不知道哭。

其實，我的心和眼淚，都隨著娘被扔進亂葬崗的那天，一起死了。我本以為娘死確實是意外，可是許嫣兒害死我的那天，她終於告訴了我真相。

娘是許嫣兒害死的，那時候，她也就是五歲。

我眼睜睜的看著每年許嫣兒生辰的時候，阿爹總是想方設法的討她開心，一件又一件，件件不一樣，東湖的夜明珠，北方的狐裘，南方的荔枝，西海的珊瑚等等，而我卻隻能找個角落偷偷的給阿娘燒些金元寶，感謝阿娘生恩。

上一世在許嫣兒十六歲生日這日，嫣兒邀請京城的富家少爺小姐來府裏賞花，酒過三巡之後，我本來負責給少爺小姐們頓醒酒湯，可我聽說嫣兒的衣服濕了，我便回房拿嫣兒的衣物，正當我回房拿衣物時，撞見沈傳傅和嫣兒在床上翻雲覆雨，嫣兒為了堵我的嘴，便將這個鐲子給了我。

第二日，我一如往常站在嫣兒身後伺候一家人團圓飯，祖母瞥見我手腕上的翡嫣手鐲便摔下碗筷

“我念你自幼身份可憐，又常伴嫣兒左右，我以為你是個好的，卻也是個手腳不老實的小賤人，說吧，手上的手鐲是不是偷嫣兒的。”

我急忙跪下解釋，說是小姐賞賜，嫣兒卻說並沒有賞賜給我，鐲子三日前就丟了。

阿爹也不信我，說我手腳不幹淨，打三十大板算作警示，若下次再犯就把我丟進窯子裏。

我向嫣兒投去求救的眼神，她轉過頭不再理我，我趴在床上整整半個月，再沒下床。

我看著手裏璀璨的玉鐲便說：“嫣兒，我知你對我不一樣，真心把我當姐妹，但是這鐲子是老爺特意去觀裏求來的，專給你保平安，我可不能收，我知道我身份卑微，能活到現在，都是你們心寬，這太逾越了。”

“阿衿，你要是當我是姐妹，你就收著，若你不收，就是沒把我當姐妹。”嫣兒再三要送給我，我索性收下，並對她謝了恩賜，免得她起疑。

果不其然，第二日小廝便浩浩湯湯搜府，說是小姐丟了貴重物品，可笑的是小廝搜別的房門都走個過場，偏偏我的房門卻搜的格外仔細，一個角落都不放過，我定不會讓他們失望，沒多久就在我床頭的櫃子裏，搜出來一個小匣子，裏麵躺著一個玉鐲，仔細一看不似嫣兒的那個光亮。但當時黑燈瞎火的，許嫣兒又急著將我治罪，看的並不仔細。

我在三五個小廝的捆綁下，闔府上下齊聚一堂，不一樣的是祖母、主母和阿爹堂上坐，嫣兒堂下坐，我則跪在他們麵前。

祖母拍了一下桌子審視我，還是前世的那句話：

“我念你自幼身份可憐，又常伴嫣兒左右，我以為你是個好的，卻也是個手腳不老實的小賤人，說吧，為什麼偷嫣兒的鐲子。”

“我沒偷。”我再倔強也抵不過阿爹的三十大板。

阿爹說：“事情擺在你麵前你都不認，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我冷笑道“我知道你們不會信我，我已經報官了，一切就讓官府定奪吧。”

阿爹氣急了說他就是官報什麼官，我若不報官豈不是讓你們隨意欺辱。

不一會兒官老爺就來了，天子腳下的青天大老爺鄭大人很正直，並不會聽阿爹說的，他們要講究證據的，鄭大人看著匣子裏所謂的這個贓物問我有什麼要解釋的。

“鄭大人，民女自幼長在尚書府，深知主母和老爺的撫育之恩，怎會偷小姐的東西，這鐲子是小人無意間在小商販手裏見到，便想若是阿娘在，我生辰的時候也會送我個禮物，小姐確實是有一個玉鐲，那是老爺從高僧手裏求來的，給小姐保平安，我就想沾沾小姐的福氣，也給自己留個念想就買了，若大人您不信，您可以去城東商販那去查看一番，他那裏有好多這種鐲子，想來這城中的百姓，也都想求一個福分，城中百姓估計都人手一個，您看下我的，小姐的玉鐲水頭很足，我的這個，其實就是塑料的，和小姐的根本沒法比。”我啜泣道，倒真像是個受了冤枉的，任誰看見都之後生出憐愛之心。

我早知會有這一遭，拿著鐲子給商販加急做出來的，花了我不少銀子。

官兵在鄭大人的示意下前去核實，鄭大人手下腿很快不一會就查出來了，結果我的鐲子確實出自商販那裏。

鄭大人本想一走了之，這時我開口：“大人，既然您來了，求您一定要替我們小姐找到她的玉鐲，這玉鐲對小姐很重要，是老爺千辛萬苦求來保平安的，這個鐲子對老爺和小姐都十分重要。”我再次強調鐲子的重要性。

我不顧許嫣兒充滿驚訝的眼神，求官府還我清白，官兵搜查可比府裏的小廝搜的仔細的多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在許嫣兒的頭枕下找到了玉鐲，在月光的映射下，璀璨奪目，我手裏的仿品自然比不過。

“玉鐲已經找到，本官就告辭了，另外許大人，你與本官本是同僚，深知官府是百姓的官府，請許大人約束好自家子女，我看在尚書大人的麵子上，暫且不上奏天子，簡直是浪費時間。”鄭大人一甩官袖便出了門。鄭大人出身武將，從來都是個直性子，是個分得清是非黑白十分正直的人，十分看不上利用皇家資源的人，而且鄭大人眼裏不容沙子。這一次，可夠我那個渣爹喝一壺的了。

阿爹的臉黑一陣紅一陣，即使受了同僚的警告，也不舍得怪他的寶貝女兒，反倒怪我非要報官起刺，還是賞了我三十大板。

可是，我也是爹的女兒啊......

渣爹自我小時候就不喜愛我，要不是因為有個我，怕自己的血脈流落在外受人指點，他肯定不會管我阿娘，隻是，如此一來，阿娘不如就待在鄉下。

我第一次見渣爹的時候，他看我的眼神隻有厭惡，小小的我對父親很期盼，我嘗試著拉一拉他的衣角，可是遭到他的謾罵：“臟死了，一點規矩都沒有。”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