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久別重逢

我沒想過再和紀川重逢的時候會是眼前這幅場景。

他帶著一個漂亮女生站在櫥窗前，女生正眨巴著星星眼看他。

“紀老師，我跟你說三食堂新開的這個窗口紅燒肉可好吃了，待會兒你嘗嘗就知道了。”

女孩拿著兩個餐盤放到櫃台上，隨手戳了幾個菜品。

“就這幾個菜，兩份，謝謝阿姨。”

阿......阿姨啊？

其實我也沒那麼老，真的，妹妹。

但這話我當然不會說出來，找到這份兼職的時候我是蠻開心的，經濟壓力又小了一點，活兒也不累，就兩餐打飯，也不需要打掃食堂衛生，收拾碗筷啥的，一個月還幾千塊錢，除此之外在這個學校我還有另一份兼職，打掃教學樓和辦公樓的衛生間，兩份兼職加起來一個月工資小八千。

隻有大學生知道本科畢業想找個月薪八千的工作真是難如登天了。

看著麵前長身玉立的紀川，我心裏有點恍惚了，眼神也開始飄忽。

紀老師啊，看來他現在過得不錯，還有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圍著轉。

不再是以前那個總是很晚去食堂，從來不打菜，買飯隻買八毛錢的米飯配上免費的菜湯，就解決一日三餐的溫飽的貧窮小狗了，那時候他從來不吃早餐，因為一個素包子也要一塊錢。

十九歲的時候紀川除了我，一無所有。

但是他從來不願意接受我的物質幫助，他孑然一身，但一身傲骨。

就連自詡屬於紀川所有物的我，也是我自己強行湊過去的，紀川從來沒在人前承認過。

哎，今天這份醋溜土豆絲是不是醋放多了，怎麼聞著有點酸呢。

心思飄忽了，我手也不太穩，勺子裏的肉不小心抖下去兩塊。

“姐姐在手抖什麼，握穩了。”

我不自覺地倉皇抬頭看他，耳邊回響他的話，腦海裏卻是以往耳鬢廝磨的時候那些沒羞沒燥的騷話。

“不好意思。”

視線裏忽然伸過來一隻纖細修長的手，我下意識頓住，緊張地看著他。

認出我了？

但紀川隻是手一轉在旁邊的盒子裏拿了兩雙一次性筷子，就將餐盤端了過去和那女生坐在一起。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女生聊得眉飛色舞，紀川謙和有禮，時不時露出淡淡的笑，看得出來在耐心傾聽。

我想起來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紀川也是這樣聽我說話，會偶爾伸手擦擦我嘴角的油脂。

那個時候，很快樂啊。

當然，我說的是我，我一個人。

紀川他應該不太快樂。

因為紀川是我花錢買來的。

那年我剛上大一，年紀輕輕，家裏還很有錢，爸媽從小慣著我，要星星不給月亮，那時候我是家裏的小公主，所以我一身公主病。

在新生報到的人群裏，我一眼看見了紀川。

他穿一身幹幹淨淨的白T黑褲，就那樣站在人群裏，我就覺得他像青春電影裏的男主一樣美好，幹淨，澄澈，擔得起所有少女羨豔的目光。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開始注意他。

我發現他總是在食堂都散了才去買飯，總是穿舊得不能再舊的衣服但幹幹淨淨，總是在圖書館看書看到深夜，總是在校園和校園周邊的各個地方兼職賺錢。

但哪怕這個年紀，他稍許狼狽，也依舊背脊挺直，也依舊是各個論壇的常駐嘉賓，出現在各種各樣的暗戀、明戀的帖子裏。

我越看越喜歡，所以我就主動出擊。

但是紀川太冷淡了，他根本不理我，管我是貌美如花也好，是家財萬貫也好，也許在紀川眼裏，我對他的追求行為就和其他所有的女生一樣，一時興起，玩玩而已，又或者是不可理喻。

食堂過了一點半基本不會再有人來打菜了，這個時候除了殘湯剩水冷硬米飯什麼都沒有，就算是來吃東西也隻會選擇入駐的小店。

所以我結束了食堂打菜阿姨的工作，奔赴屬於我的下一個戰場——衛生間。

三食堂最靠近教學樓和教師宿舍，我打算先去打掃教學樓的衛生間再去遠一點的教學樓，等到打掃完教學樓的我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進了教學樓，我先去儲物間裏換上工作服，然後才進了女廁，女廁裏空無一人，打掃起來毫不費勁，也比較幹淨容易清掃，十分鐘打掃完二樓女廁我直奔男廁。

“扣扣——”

“請問裏麵有人嗎？我打掃衛生的。”

這個點是老師們的午休時間，基本上是沒有人的，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得例行公事問一下，避免看見什麼不該看的到時候大家都尷尬。

空擋的衛生間裏傳來回音，沒有人回應，我抄起家夥開始麻利地打掃起來。

倒退著拖地出門的時候，背後撞上一個人，溫潤的嗓音低啞，從身後傳來。

“小心。”

完了，完了，我真的完了。

這個聲音，我頓時聯想起剛才食堂裏的偶遇，但那時候紀川沒認出來我，現在梅開二度狹路相逢，萬一被紀川認出來怎麼辦？他會不會報複我？

當初三百萬砸把我給砸爽了，紀川還被我吃幹抹淨了，我一溜煙跑了那麼多年，紀川被錢侮辱還被我侮辱，不是恨死我了。

我必然不能讓紀川認出我來。

口罩往上拉，我熟練地拖完剩下的一點麵積，側著臉從紀川右側溜出去。

沒事的，這麼多年了，他不可能認出我了，他又不喜歡我，恨也不至於那麼恨，肯定認不出來我的。

我在心裏自我安慰。

就在我即將功成身退的時候，命運的後脖頸被一隻冰涼的手攥住，我凍得一激靈，紀川是不是生病了？大夏天怎麼手這麼涼？

我完全沒意識到我在這種情況下下意識的反應居然是擔心紀川的身體。

林燦女士，你應該變成猴子尖叫著跑進叢林躲起來好嗎？

“又想跑？”紀川低啞的嗓音從身側傳來，溫熱的氣息掃過我的耳畔，我還是那麼沒出息的雙腿一軟，然後開始大腦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