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抱著,不如說是捧著。
裴宴小心翼翼捧著懷裏的女子,像是自己的鐵甲會將她硌傷,手下力道重了會把她捏碎。
他說自己不要任何賞賜,隻要楚雲容。
巧的是,片刻前我口口聲聲說自己不要任何賞賜,隻想嫁給裴宴,為妻。
裴宴終於正色看了我一眼,他說他的妻隻能是楚雲容,他可以讓步,許我貴妾的名分。
明王姬妾眾多,楚雲容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孺人。
若是明王真想要人回去,這麼半天,早就追來了。
明王沒來,默認了此事由皇帝做主。
兒女情長,最是難斷。
一麵是追逐裴宴十年的怨女,一麵是從軍十年自廢武功的癡男。
皇帝活了個稀泥,說這是家事,家事應當回家關起門來解決。
裴宴卻堅持道:「陸留歡,是我的得力助手、至親骨肉、難求知己,但臣早已心有所屬。」
我死死盯著金座的地腳,提醒自己這是在大殿上不可失禮。
我本就是鄉野村姑,若是大殿失儀,便給了那些人議論我的把柄。
但還是沒忍住心酸凝成的淚滴,小小的一捧晶瑩,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說:「裴宴,陪你挨打流血、吹風受凍、刀山火海的人是我,你沒良心。」
「留歡,」他語氣有些急躁,「那都是你一廂情願。」
「一廂情願」嗎?
我仔細想了想,從軍那日他不想帶著我,是我撲在他身上眼淚汪汪地說:「我是你的小弟,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願意與他同去。
他亦有些動容,眼睛亮晶晶地說,會護我周全。
後來的十年,我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真心。隻因他一句「護我周全」的許諾,我拿出了少女紅塵飛揚的十年,給足了誠意。
瀚海闌幹,愁雲慘淡,他曾是唯一的月亮。
前線的風沙霜雪厚重,可我甘之如飴,也是那時我給自己取了個新名字,叫做「留歡」。
可我終究什麼都留不住的。
如今他說那是我一廂情願。
我輕嗤一聲:「裴宴,留歡不是我的名字,我叫陸小六。」
世間好男兒千千萬,不能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
於是我給自己設了個期限,十天的時間,我要拿回在他身上傾注的一切,給他一個下馬威,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畢竟君子報仇,十天不晚。
我拿回的第一樣東西,就是我的名字。
雖說金殿上小小地吵了一架,出來又是一前一後打道回府。
沒辦法,十年了,我們之間的羈絆太深。
開始時他還叫我「留歡」,我視若罔聞,他終於明白我不是在開玩笑。
他拽住了我的衣袖,委屈巴巴地問我:「你生我的氣了?」
大將軍當久了,他早已悲喜不顯,可是在我麵前,他還是那個有喜怒哀樂的小男孩。
「不是。」我搖搖頭,「一廂情願的人沒資格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