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假山

我忙掀開車帷，透過車窗稍稍仰頭，便恰好和坐在高頭大馬上，身穿黑衣腰佩長劍的沈堯麵麵相視。

是他！

這張臉我忘不掉，靈魂在屍身周圍飄蕩時，就是這個看起來生人勿近，令人聞風喪膽的男人，小心翼翼的為我收屍，給了我在人世間最後的一絲溫暖。

猶記得當時他還對著我的屍身落了淚，也不知是何緣由？莫非他認得我？可我怎麼對他沒有一點印象呢？

我情不自禁露出笑臉，但沈堯望著我的那雙丹鳳眼銳利又冰冷，瞬間凍結我的笑意。

待他的馬蹄聲遠去後，我才回過神來，他剛剛那樣子看起來似乎對我並無特別之處啊。

趙景陽也已回到車廂裏，他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但還是關切了我兩句。

「芝芝，你的臉色很不好，是那閹人嚇著你了嗎？」

我白著臉搖了搖頭，趙景陽卻繼續道：「以後見到他離他遠點，他不是什麼好人，碰上他，算我們倒黴。」

顯然趙景陽討厭沈堯，但卻懼怕沈堯，隻能在背後無能狂怒。

我忍不住在心裏翻白眼，你才不是什麼好人，沈堯可是頂頂好的人。

隻是……

我想不明白，我與沈堯毫無交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他怎會特意為我收斂屍身？

這其中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隱情嗎？

待我與趙景陽到丞相府時，世家貴女們幾乎已到齊，李淑婉今日穿了一身粉裙，很是嬌俏，見到我後，唇角自然而然的綻放出一抹笑意。

她走上前來親昵的拉住我的手，「芝芝，你怎來的這般晚，叫我好等呢。」撒嬌似的聲音真是好聽極了。

我正要開口，卻被趙景陽搶了個先，「阿婉，你可別怪我家芝芝，我們來的路上發生了點兒小插曲，這才耽誤了。」

李淑婉聞言臉色立刻緊張起來，「那你們都沒什麼事吧？」

雖然問的是「你們」，但李淑婉的眼睛卻一直在趙景陽身上。

趙景陽搖頭，麵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柔聲道：「無事，阿婉不用擔心。」

我垂著頭，心裏止不住的冷笑。

瞧瞧，不知道的還以為趙景陽多護我呢，話語間一副生怕李淑婉埋怨我的意思，但眼下他倆一來一往有問有答的，我卻連句話都插不上呢。

由於今日來的都是未出閣的世家貴女，趙景陽一介男子不便久待，李淑婉身為主人，自然而然的替他另外安排了去處。

看著倆人一前一後離開的背影，戶部尚書之女孫香菱對我陰陽怪氣道。

「瞧，二皇子和李小姐看起來可真般配，像是一對璧人，不像某人，已經是個破落戶了，還好意思巴著人不放呢。」

一時間，這些世家貴女們看我的眼神裏都帶著顯而易見的嘲諷。

我心中泛冷，以往將軍府如日中天時，她們可沒少巴結我，如今倒自覺比我高貴了？

真是一群見風使舵的粗淺玩意兒。

我麵不改色譏笑道：「真是佩服，人都走了，孫小姐還一絲不苟的舔呢，敬業的讓人歎服。

不過孫小姐何不操心操心自個兒，畢竟這滿京城被夫家親自上門退婚的貴女可不多，定是令尊舍不得，要留你到七老八十吧？」

孫香菱的父親原本替她相看好了一位今科進士。

雖說是進士，但若按門庭來看，確實配不上戶部尚書家的千金，但孫尚書自認看人甚準，篤定此子將來必成大器，執意要將孫香菱嫁與他。

可孫香菱對那進士嫌的厲害，不知腦子是抽風了還是怎的，竟想出了一個蠢招，與一個世家紈絝子弟私奔。

結果自然是私奔不成，被抓了回來，不僅壞了名聲，還被那進士退了婚。

如今孫香菱已年滿十八，卻沒有人再登門提親。

因著戶部尚書的麵子，平日裏沒人敢在孫香菱麵前提及此事，但我身為名義上的二皇子的未婚妻，即便是提了此事，她也不能將我如何，那我何不狠狠的損她一損。

也不知道我說的太好笑了還是大家覺得孫香菱好笑，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了出聲，其他的貴女也是想笑不敢笑，臉憋的通紅。

孫香菱臉漲成了豬肝色，指著我氣道：「你……你你……」。

我白了她一眼，「瞧你結巴那樣兒！」

孫香菱臉一陣兒紅一陣兒白，我卻懶得再搭理這些無聊的人，「翠玉，咱們自己去轉轉。」

說是去轉轉，其實我是想去尋一尋趙景陽和李淑婉。

上一世李淑婉帶趙景陽離開後，很久都沒出現，若是兩人之間有苟且，或許他們消失的時間便是答案。

我和李淑婉自幼便相識，因此對丞相府相當熟悉。

丞相府最適合幽會的地方，當然是罕有人至又易遮擋的假山啊。

我與翠玉順著廊亭前去，果不其然，剛至假山背後，便聽到一聲嚶嚀。

「景陽哥哥，阿婉好想你~」

我止住步伐，對翠玉搖頭示意不要出聲，翠玉看著我點了點頭，眼含擔憂。

「阿婉，我也想你。」

兩人的喘.息聲越來越重，不用想就知道那假山背後是怎樣一出好戲。

這兩人竟已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前世的我卻沒看出一點苗頭。

李淑婉憤恨又委屈的開口，「可是你們很快就要成婚了，到時候阿婉可怎麼辦？」

趙景陽重重歎氣。

「唉……阿婉，你知道的，宋家早已無用，且宋玉芝無趣的很，我本就不喜她。

可我與她的婚事乃是自小被父皇定下的，縱然她父親那般不堪，可皇家也不能失了體麵，我也隻能……」

趙景陽的話語裏滿是無奈，好似娶我他的心裏也受了天大的委屈。

見他示弱，李淑婉柔聲道：「景陽哥哥，阿婉真的好心疼你，你放心，阿婉會幫你的……」

事已至此，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皇後當初不肯退婚其實隻是為了皇家的體麵，父親雖然戰敗而亡，但此前也曾立下赫赫戰功，這些功勞在人們心中是無法磨滅的。

皇後自然是擔心被朝野上下指責皇家過於落井下石。

而趙景陽這番話顯然是在引導李淑婉對付我，而他自己卻不染塵埃。

上一世我遭遇的種種，想必都盡在皇後和趙景陽的掌握之中。

他們既想要體麵又想要退婚，早就盤算好以我婚前失貞為由來順理成章的退婚。

趙景陽和皇後真是好算計。

母子兩個都是兩麵三刀的人，趙景陽不是想做太子嗎？這一世我定不會讓他如願！

喘.息聲交織。

我帶著翠玉悄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