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我才開始細想當初忽略的種種細節。
比如,翠喜隻是個跟在我身邊鮮少出門的小丫鬟,怎麼會知道相公館的位置?
比如,翠喜往日聰明伶俐,與我默契十足,我一個眼神她便能心領神會,為何那日不懂怎麼做才是對我最好的?
再比如,二皇子乃堂堂皇子,大婚之日找不到新娘子,那般傲氣的他怎麼就甘心跟在一個小丫鬟屁股後麵找人?
聰明如二皇子在看到那般不堪的我時,總該想到當時的我會連累他被人指點,總該第一時間讓翠喜不要叫我,為何卻沉默了?
諸多細節,稍加細想便讓人頭皮發麻,我卻在重活一世後才想透這些。
要怪,就隻能怪上一世的我不輕易對人設防,太過信任身邊人。
上好妝後,翠喜便開心的挽著我的胳膊,「小姐,一切都準備好了,咱們走吧。」
翠喜八歲進府,因著她活潑伶俐,我便把她留在身邊,也格外縱著她些。
因此外出時,翠喜總會親近的挽著我的胳膊,這在旁人看來,我二人不似主仆更似姐妹。
可經曆上一世,我才明白翠喜並非對我忠心耿耿。
我瞥了眼翠喜挽著我的手,「翠喜,今日翠玉陪我去,你留在府裏吧。」
出門在外,貼身丫鬟不是自己人,總歸讓人不安心。
翠玉是家生子,她的娘不僅是我的奶母,更是侍奉我母親大半輩子都沒出過差錯。
上一世我母親自縊後,奶母也隨著母親去了,忠心可鑒,帶著翠玉,我是放心的。
至於翠喜,我安撫她這樣是為她著想,擔心其他丫鬟嫉妒我每次出門都帶她,從而給她背後使絆子,翠喜也不疑有他。
不過臨出門時,好巧不巧的碰上了來尋我的二皇子。
我心中冷笑,這情景,真是和前世半分不差啊。
「芝芝,你這番打扮是要出門?」
二皇子趙景陽頭戴玉冠,一襲白衣,站在廊下宛若朗月。
放在前世,我定要看癡了過去,可今非昔比,如今的他哪怕是對我笑意盎然,我也覺得他笑裏藏刀。
我走到趙景陽麵前屈膝福了一禮,像往日那般含羞帶怯的喚了一聲:「二皇子。」
趙景陽對我一笑,「芝芝今日真是人比花美,這是要去哪裏?」
我垂著頭軟聲道:「昨日李姐姐差人送來了請柬,邀我去府上賞荷花,沒想到今日二皇子......」
「呀,沒想到是我來的不湊巧了,不過沒關係,今日正好本王有興致,不妨陪芝芝一塊兒去,也免得有人欺負你。」
趙景陽真是個貼心人。
自從父親貪功冒進戰敗而亡後,昔日與我交好的世家貴女們,再聚到一起時便時不時對我冷嘲熱諷。
隻有李淑婉和趙景陽會出聲護我。
而趙景陽向來會維護我的自尊心,哪怕他知道我是因父親戰敗而亡而受欺負,他也從不在我麵前提及此事。
就像今日這般,隻說免得有人欺負我,既維護了我的自尊心,又給我十足的安全感,還讓我在人前有麵子。
可偏偏是他,在上一世大婚當日不問青紅皂白便丟下我,讓我備受指點聽盡唾罵,讓我被路人丟石子和菜葉子。
壓下心緒,我對趙景陽彎了彎唇,「好,多謝二皇子憐愛。」
其實,三年前我對趙景陽並非如此恭敬有禮。
那時見到他我總會親昵的喚他「景陽哥哥」,可父親出事後,母親便帶我進宮找皇後,想退了我與趙景陽的婚事。
母親說,如今我宋家已在泥裏,和二皇子無一相配之處,皇家不開口退婚,是因為皇家要體麵,但我們不能不懂事。
但沒想到皇後聽完母親要退婚的請求後,當場拒絕了,還表示婚事繼續。
待我三年孝期過去後,便與趙景陽成婚。
趙景陽也私下找我,含情脈脈的對我說,他的王妃隻會是我。
那時將軍府不僅門庭冷落,名聲也大不如前,可皇後和趙景陽卻沒有另選更好的貴女,仍對我不離不棄,以至於我的心裏全是對他們的愧疚。
後來再見到趙景陽,我對他也總會不經意間帶著恭敬和討好。
我與趙景陽同乘一輛馬車,由於空間逼仄,一路上偶爾顛簸難免會有肢體觸碰,氣氛一時間也有些說不上來的曖昧。
換做以往,我可能會覺得開心激動,但如今卻隻覺得尷尬。
我一直垂著腦袋盯著繡花鞋看,避免與趙景陽對視。
該說不說,這種感覺真的如芒刺背,難受極了,往日也沒覺得丞相府這麼遠啊。
「嘶~」
馬兒突然鳴叫,許是揚起了前蹄,就連車廂也差點翻了起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沒坐穩倒在了趙景陽的懷裏。
待車廂穩住,驚魂未定的我連忙起身,正好看到趙景陽看向我的眼裏劃過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我連忙垂下眼瞼,做出一副害羞的樣子。
「芝芝,你待著別動,我出來看看。」趙景陽聲音略有些暗啞。
我乖順的點了點頭,趙景陽便準備出去看看情況。
他人還未出車廂,威嚴十足的聲音便傳了出去,「怎麼回事?」
外麵的人見到趙景陽後也開了口,漫不經心中透著上位者的氣勢。
「原來是二皇子,本督公務在身急於行馬,沒留神衝撞了車駕,還望二皇子見諒,稍後本督會差人送賠罪禮至府上。」
「原來是廠督大人在辦事,無妨無妨,正事要緊。」
剛還怒意十足的趙景陽就這麼偃旗息鼓。
我也忍不住心跳停了一瞬。
廠督大人沈堯?
上一世就是他為我入殮下葬的!沒想到竟然在這裏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