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我偷偷從後牆翻了回去。
可人有失手,馬有亂蹄,一個沒抓穩,咚的一聲摔了下去。
我下意識地叫了一身,差點引來守衛。我趕緊捂住嘴,匆忙爬起,貼著牆緩緩前進。
忽然撞到什麼東西,像牆一樣硬,又帶著點溫度。我捂著腦袋,抬頭一看,竟然是江行止。
罵牆的話剛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站在夜色中,更顯麵色陰沉,眉頭都要擰在一起。
我不敢跟他對視,想裝作無事發生,從側邊悄悄溜走,卻被他揪著領子提了回來。
“你在做什麼?”
“爬牆。”
“我知道,我問你爬牆做什麼!”
“嗯......”
我不敢說,亦不能說。
隻好硬著頭皮,隨口扯了個謊。
“我想你,想來看你。她不許我進來,我隻能......翻牆了......”
江行止冷淡道:“假話說多了,當心成真。”
但是,我這次真的沒有撒謊。
我怕他責罰我,更怕他不信我的話,派人查我翻牆出府的真正原因。
我小心翼翼的上前,輕輕拽著他的袖子,將頭靠在他的胳膊上,低聲啜泣著。
“郎君......”
烈女怕纏郎。
江行止沒有再推開我,帶我回了瀟湘館,隻毫無威懾力的威脅了一句,“沒有下次。”
“是,我知道了。”
我靠著他的一絲憐憫,利用與先太子妃相像的樣貌,終於躲過一劫。
溫存過後,我靠在他的懷裏沉沉睡去。
府裏的消息像是長了腳,第二日便傳的到處都是。無非是罵我狐媚惑主,不知禮義廉恥,半夜翻到別人院子裏搶男人罷了。
人人罵我紅顏禍水,人人嘲我狐媚手段。父親被貶後,我從丞相嫡女變成罪臣之女,又從醉春樓的娼ji變成太子良娣。
如果禮義廉恥能當飯吃,大街上也不會有那麼多餓死的人了。
我也不會委身於江行止了。
睡到半夜,我忽然有些口渴,啞著嗓子叫了幾聲,也沒有侍女答應,隻好自己爬起來找水喝。
寢殿內隻有兩盞微弱的光,我看不真切,舉著燭台往前走,不慎磕到後腰,整個人重心不穩,向前撲去。
小腹的劇痛洶湧襲來,我捂著肚子,蜷縮在地上。想要呼救,卻連叫的力氣都沒有。
夜裏最是安靜,但方才鬧出的動靜太大,把殿外守夜的侍女驚醒了,急忙進來扶我。
一同驚醒的,還有江行止。
我疼暈了過去,隱約聽到周遭來來往往的嘈雜聲。
再醒來時,江行止守在床邊,一臉疲態。殿內烏泱泱的站了許多人,我的小腹依舊隱隱作痛,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什麼?
我顫抖著手,後知後覺的撫上小腹,原來摔倒時身下的那灘血跡,是我的孩子。
我和他的孩子。
淚順著臉頰流下,我張了張嘴,卻又說不出話。
江行止握住我的手,安撫道:“我會給你一個公道的。”
他說的話,讓我摸不著頭腦。
我隻知道我的孩子沒有了。
一連數日,我都沉浸在懊悔中。直到宮裏的懿旨傳入怡春居,以沈凝損害皇家血脈為由,幽禁於怡春居內,無旨不得出。
我這才知道,是她有意加害於我,才導致滑胎。
那次罰跪,被太醫診出我有了身孕,尚不足一月,消息在沈凝那截了下來。
她讓太醫在我的補藥裏加了十足的活血化瘀藥,就算那晚沒有摔倒,孩子也是保不住的。
聽說,本來是要讓她以命換命的。
是江行止親自去求的情。
可我總覺得,對她來說,這樣的懲罰實在太輕了。
因為這件事,我與江行止存了芥蒂。之後的一個月,我都沒有再見過他。
大批上好的補藥,像不要錢一樣湧入瀟湘館,房裏伺候的人也添了一倍。
我知道的,他想在我身上,彌補對先太子妃的虧欠。
他怕我死,怕再次失去他的阿盈。
我好想逃走,不想待在這裏了。
病了一場,整個人病怏怏的,身上滿是藥味。
我尋了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帶著一疊銀票,翻出去找阿娘。
怕她聞到我身上的藥味,我帶著麵紗,謊稱我得了風寒,得站遠點說話。
上次帶來的銀票多,上下打點到位,阿娘胖了不少,氣色也紅潤了。
隻是經常哭,眼睛不大好了。
“有個守衛告訴我,護城河裏撈上一具死屍,樣貌像你哥哥。”
我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回去的,隻記得從夢中哭醒時,迷迷糊糊枕著江行止的手。
我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想到疼愛我的哥哥沒有了,心裏難受,隻知道一個勁的哭。
他也沒有說話,任由我把鼻涕和眼淚抹在他身上。
支撐我活著的理由,又少了一個。
在那之後,江行止就失蹤了幾天。再見到他時,是我的生辰。
他說好要為我過生辰的。
明黃色的衣角帶著斑斑血跡,他蒼老了不少,眼神裏有藏不住的疲態。
“阿鳶,走。”
這是他第一次喚我的名字,我呆楞住,任由他牽著我,走到一處荒涼偏僻的院落。
“這是哪?”
我用力扒著門框,不敢跟他進去。
“你要把我賣了?”
他捏捏我的臉,“賣你能值幾個錢?”
這處院落荒廢了許久,他推開門,飛揚的灰塵讓我嗆的直咳嗽。
恍惚間抬眼,在那兒躺著的人,好像是我的哥哥。
“哥哥?”我撲過去,趴在他身上失聲痛哭著,“太好了,你還活著。”
江行止把我拽起來,讓我不要出聲。
“他還很虛弱,我隻是帶你來看看,你不要打擾他。”
我似懂非懂的點頭。
“你失蹤的這幾日,就是去替我找兄長了?”
“包藏朝廷重犯,是要殺頭的死罪,我隻能將他安置在這了,待我——”
我眼裏噙著淚,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踮腳吻了上去。
“謝謝。”
“現在可以原諒我了麼?”
他問的小心翼翼,一點也沒有太子的威嚴。
我不知道在他心裏我究竟算什麼,我也懶得去深究,隻要這一刻美好,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