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苦賦稅久矣。
當初創辦女學之時,百姓們連溫飽都成為問題,又怎會讓女兒出來讀書呢?
而造成此事的,就是太子殿下。
大宣朝雖然國力不弱,但是經常有匈奴前來騷擾。
朝廷經常苛捐雜稅,甚至征收七成糧食,百姓早已怨聲載道。
可聖上年老糊塗,早就不管世事。
所以就算當時的太子已遭厭棄,傅清鶴仍舊無權決定朝堂事。
而我為了傅清鶴日後上位有個好名聲,是我喪心病狂在太子耳邊吹枕邊風,讓他這麼做的。
中間多少農民死於饑餓?
又有多少人在地主的虐待下喪失生命?
我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當時大宣的天很黑很黑,而這件事已經不算什麼秘密了。
今天來女學退學的百姓,早已對我恨之入骨。
剛開始創辦女學的時候,上麵顧忌我爹丞相的麵子,一向囂張狂妄的太子登門拜訪,不乏有聖上敲打的意思。
「丞相好威風,可是想靠自己,再出一個國子監?」
丞相悠然笑著品茶,「太子說笑,女學不過是小女小打小鬧,微臣從未插手,更別提關聯到大宣朝上去了。」
然而我卻不是鬧著玩,女學招生之初,我因遲遲無人報名而憂愁。
是妹妹向我提議,「百姓重生計,女孩更是他們的勞力。他們若有閑錢,自是給兒子讀書升官,不會留給女子。」
「如若反之,女子入學,家裏每年可獲取十旦大米,五十個雞蛋,他們自是願意把女童送上學。」
「待名聲打出,日後自然不愁生源。」
我始終為妹妹的巧思而驚歎,惋惜當初被丞相帶走的是她就好了。
那妹妹造福百姓,做的肯定比我好。
妹妹卻總笑著說:「我沒有姐姐如此胸懷,姐姐怕不是在說笑。」
愣怔間,我靈魂跟著妹妹來到了女學門口,大批母親帶著孩子來討說法。
「婉月郡主,咱們當初可是說好的,培養女子識文斷字,可不是送給達官貴人當小妾的。」
「是啊,當初楚儀郡主言辭鑿鑿,現在怎麼不現身啊?」
因傅清鶴不肯承認我已死去的事實,仍舊未昭告天下,宣布楚儀郡主已仙去。
更有甚者挑釁,「女學創辦人都去當了廢太子的小妾,現在卻說不會對我們的孩子這麼做,誰會相信?」
還有穿著補丁,已經麵黃肌瘦的婦人,睜著那雙因饑餓而顯得格外大的雙眼,狠狠地盯著妹妹。
就算我已經成了一個飄蕩的靈魂,也覺得毛骨悚然。
婦人拉著滿眼清澈無辜的小女孩,字字泣血般說道:「安楚儀她蠱惑廢太子苛捐雜稅的事,早已天下皆知。如果當初她是期望小女成為這樣的女官,就算餓死,我再也不會讓她來女學。」
「百姓艱苦,若上位者沒有慈悲之心,又何必沽名釣譽?」
「這女學,我看不開也罷!」
沈婉月目光犀利的看向始作俑者,她想痛快地大罵對方一頓,然沉默良久。
當初妹妹因不知我的真實身份,所以處處陷害我,京中大半的詆毀我的謠言,都是她傳出去的。
沈婉月根本叫不起來那躺在棺材裏的我,她假作嚴肅冷哼一聲,「你這隻會呈口舌之快的小人,哪值得我姐姐親自來見!」
「更何況我姐姐絕不是為一己之私的小人,要不你把之前收到的補貼還回來,我可以考慮給你一個解釋。」
看著百姓們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我心知這不是妹妹的本意。
「來人,把她們趕出去。」
女童們看著昔日熱鬧的學堂,如今卻是推推搡搡,狼狽逃竄,眼裏均出現懼怕之色。
我好想搖醒妹妹,告訴她:「你不能這麼做,你是在毀了我們的心血。」
待人都退學了,沈婉月頹喪地走上講台,「姐姐,我不想你再為她們花費心思了。」
「沒人念著你的好,甚至造謠你的時候,她們也不曾挺身而出。」
「我們放棄吧,放棄就好了。」
待我回到皇宮,看到傅清鶴麵無表情的褪去我的衣衫,神情閃過一絲羞怯。
哪怕我已是一具屍體,也不可如此唐突吧。
卻沒想到他是在查看我胸前的那道傷口。
傅清鶴修長的玉指,停留在玉簪留下的洞口。
眼眸深邃,柔情似水。
「儀兒,沈婉月要不是是你親妹妹。」
「是你留在塵世唯一的牽掛,我怎會放過殺害你的人!」
他幫我攏好衣襟,歎息道:「有時候我多羨慕她,至少你還牽掛她,可我呢?」
我飄在一旁,心裏卻無動於衷,人永遠會為得不到的而騷動,傅清鶴美化了曾經那條路。
如果他不曾奪位,我會跟他遊遍山川,恩愛不移。
可我知道,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將我送上太子的床。
他一直沒變,從前隻是我沒看清。
他的麵色突然狠厲起來,冷笑道:「沈婉月我動不了,可我不會讓太子這麼輕易死去。」
朝臣若是知道太子還活著,肯定會日日稟報,請求不要放虎歸山,要永絕後患。
地牢裏,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被綁在十字架上。
傅清鶴擺擺手,揮退旁人。
他拈起一旁的肉片,放到嘴上細細品嘗著。
嘴角染上新鮮的血跡,更似鬼魅。
他閉眸笑道:「手下敗將的肉,味道真妙啊!」
眼前的囚犯,手腳上都用鏈條銬著,嘴上還含著一片人參。
仔細撥開沾滿血汙的發絲看去,赫然就是以前威風八麵的太子殿下。
他一口吐出嘴裏的東西,放下狠話。
「傅清鶴,你事後報複我又有什麼用?你想讓儀兒看到的,她已經看不到了。」
傅清鶴拎起一旁的鐵烙,狠狠碾壓在廢太子被片的傷口上。
他嘴角勾起危險的笑,「我讓你說話了嗎?」
廢太子卻不怕死,仰天大笑。
「被我說中了,你捉拿我的時候,是不是還做著跟楚儀破鏡重圓的美夢?」
卻因為虛弱,不停地咳嗽,我情不自禁飄過去,想給他順口氣,讓他別再說了。
傅清鶴神色危險,「就算如此,那又怎樣?」
廢太子得意極了,「楚儀早就知道你下藥的事了,她早就不愛你了。」
「之前你多次尋她,她都不肯見你,你還不明白嗎?」
這話一瞬間震怒了如今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搖頭道:「不可能,我做的那麼隱秘,儀兒她到死都是愛我的。」
傅清鶴眼角通紅,滿頭銀絲越發襯的矜貴疏離。
就算我死了,傅清鶴也認為我是他的人!
從前殘存著我還愛他的信念,還能支撐下去。
可現在廢太子卻打破了他的美夢。
看傅清鶴惱羞成怒,廢太子卻心滿意足,再也不肯說話了。
當時我被太子折磨,早已心灰意冷。
隻把傅清鶴當未來主子,哪有精力應付他多餘的情意?
更不想去猜測是情真意切,還是虛情假意?
傅清鶴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沉聲道:「儀兒到底怎麼知道的,快說!」
廢太子閉目眼神,嘴角的那絲微笑,刺的傅清鶴紮心的疼。
可地牢一片寂靜,連呼嘯的風,都帶著譏諷。
傅清鶴冷笑幾聲,「好,不說是吧,那我就多片上幾道肉,給我下酒。」
我欲言又止的看向這一幕,廢太子何苦為了我,再去惹怒傅清鶴呢?
他明知道我暗地裏給他留了一批將士,這大牢根本關不住他,他是在懲罰我騙了他。
若是旁人知曉,怕是以為我早有謀反之心。
但太子曾在我閨房看見過一副字畫,而那正是泄露我秘密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