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雖是滅我滿門的仇人,可我並不恨他。
「皇上,我待儀兒向來如親女,她也早已許給太子。」
「如您要送廢太子一程,就把他倆合葬吧。」
傅清鶴氣狠了,他雙唇染血,發絲竟轉瞬變白,宛若惡鬼,「休想!」
丞相驚地後退幾步,「這......」
然此時沈婉月求見,一瞧見丞相,眼裏恨意增生。
「你個老頭,還敢來看我姐?」
丞相沉下臉,「婉月郡主,楚儀乃是吾女,她死了,我比誰都難過。」
「而你身為殺人凶手,有何顏麵來質問我?」
向來溫和待人的丞相,此刻竟也顯得咄咄逼人。
沈婉月關於三歲前的記憶,隻有複仇,然後找到姐姐。
當她看到我和宰相一家其樂融融時,理所應當覺得宰相當年拋棄了我。
也壓根從心底不相信,被滅滿門的姐姐會認賊作父。
所以連查都未查,就對我下手。
短短數日,宰相麵龐已多出幾道皺紋,我深感不孝。
從我自願幫傅清鶴上位時,父親曾多次勸阻我。
二皇子此人城府極深,今日談及兒女情長,恐不是在利用我。
可向來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我,卻一頭紮了進去。
自願被困在一方小小的宮闈之中。
比起殘暴不堪又掩飾極好的太子,手段非常,又極具帝王之才的二皇子傅清鶴,是我的唯一選擇,不管是作為愛人,還是皇帝。
沈婉月咬緊牙關,望著我落淚,「姐姐,都是我的錯。」
整天笑吟吟的小老頭,此時紅了眼眶。
「你叫儀兒,她就能回來嗎?」
他胸口起伏不定,「枉儀兒對你那麼好,都沒能讓你放下仇恨!」
老皇帝尚未迷上長生不老之前,曾感恩我開設女學,福澤天下女子,因此要冊封我為郡主。
可我實在喜愛日日粘我不休的小妹妹,難得任性道:「楚儀對這封號尚無興趣,若陛下皇恩浩蕩,不若封給我視若親妹的沈婉月。」
我恭敬地伏地叩謝,「那楚儀定當竭盡全力,提升大宣女子的素質教育!」
然而聖上感念姐妹情深,竟然均賜予群主之位。
是,我一直知道妹妹報仇心切。可當年的滅門案,沈家並不無辜。
她一心隻有仇恨,我本想化解,卻晚了一步。
丞相沒好氣地順著胸口的氣,「你要不是儀兒的親妹妹,老頭子我哪怕以下犯上,都會把你先斬後奏。」
他歎息道:「你做的那些肮臟事,真以為儀兒不知道嗎?」
沈婉月一想起自己在姐姐死前,竟那般嫌棄她,猛然拔出那根玉簪。
是她殺死我的那根,她還戴著。
我瞳孔一縮,驚喊道:「別......」
她纖細的手腕上多出一條刺眼的傷疤,血流不止。
沈婉月卻白著唇笑道:「姐姐,我不會死的,我要懲罰自己。」
其實我一點都不恨她,相反我因為宰相千金的身份,不用顛沛流離。
熟讀天下典籍,為百姓謀福利,已是萬幸。
當初妹妹進入女學時滿身傷痕的模樣,仍舊曆曆在目。
她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的拉著我的衣袍。
「姐姐,請你讓我入學吧。」
拉扯間,我就看到了她的半邊玉。
我開設女學,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天下所有的女子都來求學。
既然找不到妹妹,我就要站在大宣王朝的頂端,讓妹妹主動找到我。
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找到她了,但我並沒有告知她是我的真實身份。
當年沈府滿門抄斬時,我們兩個小孩本不該例外都被殺死。
身後是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已成斷垣殘壁的沈府。
丞相深知稚子無辜,夫人又多年不育。
他看著妹妹滿眼恨意,內心是一片心驚。
小小年紀,已是如此聰慧記事。
他若帶回去撫養長大,恐養虎為患。
而旁邊臉色蒼白的我,卻是呆呆的。
因我為保護妹妹,跌倒撞到石頭失憶了。
丞相滿意點頭,抱起我轉身就走。
卻對妹妹狠心道:「若是你......,還是聽天由命吧。」
恐怕那時丞相更希望妹妹是個傻子吧。
那樣,我們姐妹就不用分離了。
走之前妹妹死死的抓著我的手,她對丞相拳打腳踢,「壞人,別帶走姐姐。」
小孩子步履蹣跚,哭著追了三裏地。哭聲太過淒厲,聞者落淚。
「我會聽話的,我再也不亂動,害得你被壞人找到。姐姐,你別走......」
她絲毫接受不了剛失去親人,連唯一的姐姐都被帶走了。
可我一年後,腦內淤血散盡,恢複了記憶。
深宅大院裏,我撕扯著錦繡織成的手帕。
內心掙紮不已,要不要跟爹娘說呢?
往日他們抱著我在海棠樹下認字的場景,依稀可見。
他們待我如親女,哪怕自己不講究,可一旦我磕了碰了,必定是要仔細訓斥下人的。
妹妹的祈求在腦海中回蕩,一個孤兒如何存活下去?
然而深宅大院裏,我卻不敢跟任何人吐露心聲。
娘看我來了,笑著調侃:「儀兒一會未見,是否想爹娘了?」
爹爹嚴厲道:「大家閨秀,切不可太過兒女情長。」
娘親卻輕捶爹爹胸膛,「儀兒才多大,你個老古板,可別把這套灌輸給她。」
我假裝笑著,心裏卻不是滋味。爹娘對我好,我卻不相信他們。
爹娘當年就已經拋棄了妹妹,更別提現在。
連自己恢複記憶的事情,都隻能隻字不提。
可沒想到,妹妹自己找上門來,後來還成為了女學的夫子。
丫鬟通傳,「婉月郡主,外麵女學的人來鬧事,說要退學。」
沈婉月緊蹙眉頭,「不是說了,想退就退嗎?」
她氣不過,摔碎了手旁的茶杯。
「都是些見風使舵之人,姐姐不出現,他們就怕學堂不再給他們發放補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