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忽地跪下,用袖口不停擦著額間的冷汗,戰戰兢兢地對蕭衍說:
“回陛下,皇後娘娘她...歿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和當初在我麵前趾高氣揚的樣子判若兩人。
“砰——”
上好的青花白玉杯就這麼砸在王公公額頭,頃刻就見了紅。
“誰給你的膽子來騙朕!”
空氣瞬間凝滯,周遭唯有眾人輕微的抽氣聲。
王公公倉皇跪地,不停地磕頭:“陛下饒命!”
他的頭緊緊貼在地上,因這雷霆之怒而膽寒。
“奴才說的話...句句屬實。”
再抬起頭時,王公公的額間已經見了紅,滲出細細密密的血痕。
蕭衍狠狠地盯著他,厲聲道:“不知死活的東西,敢和皇後一同來戲耍朕!”
“拖下去,賜死。”
帝王冷漠的宣判了他的結局。
王公公抬起頭想再和蕭衍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卻又閉上,麵如死灰地任由侍從將他拉走。
周圍的奴才們都死死地低著頭不敢言語,生怕這禍水殃及到了自己。
蕭衍麵色不善,渾身散發戾氣,冷哼了一聲,快步走出了寢殿。
我知道他要去哪,過去的幾年裏,那裏住著的某位是橫亙我幾年的噩夢。
隻聽殿外的公公喊道:“擺架怡華宮。”
我不緊不慢地跟上去,如今的身子輕若浮雲,轉瞬我便飄在了蕭衍的轎攆旁。
怡華宮,我輕聲呢喃著。
我與蕭衍濃情蜜意之時,此處尚是空置,如今這裏卻住著另一個人。
轎攆很快便到了怡華宮前,宋詩瑤身著桃紅粉裙,腳步輕快似少女般迎了上來。
膚白勝雪,麵似桃花,全然看不出已經是半大孩子的母親了。
“陛下,今日怎麼這麼早就來我這裏,莫不是又想詩瑤給您捏肩了?”
宋詩瑤從善如流地挽起蕭衍的衣袖,此刻他們就像是一對尋常夫妻。
蕭衍眼睛一亮,看起來心情好了不少,隨著宋詩瑤牽引走向了內殿。
不多時,房間內便傳來了女人此起彼伏的氣息聲。
我並不想待在這裏,但我的靈魂無法離開蕭衍太遠。
生前我被困在這宮闈高牆中,死後竟還是要和他綁在一起。
黑白無常道我是執念未了,需得了卻心願方能再入輪回。
房裏的動靜逐漸變小,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蕭衍突然黑著臉走了出來。
我默默地跟上,這一次,他去了學堂。
內心燃起隱隱的興奮,我不停張望著祈求轎攆快些到達,好讓我看看我的淮兒。
...
上次見淮兒還是個小豆丁,轉眼間已經能捧著書本有模有樣地與陳太傅對詩。
一旁突然竄出半大的孩童,嬉笑著叫嚷著朝著蕭衍撲了過來。
皇宮之中敢如此不守規矩的也就隻有他了,二皇子蕭景行。
我眯起眼睛打量著那小小的身影,感歎道宋詩瑤的孩子如今也這麼大了。
他搖晃著胖手,抓住蕭衍的褲腿,“父皇!您來看我了!”
蕭衍很自然地彎下腰,一把將他攬進懷中。
“乖行兒,今日有沒有好好聽太傅教導?”
蕭景行把頭埋入蕭衍的胸膛,奶聲奶氣道:“當然了,我每日都謹記您與母妃的教導。”
淮兒接了太監的傳喚,從殿內走了出來,冷漠地注視著眼前父慈子孝的一幕。
他恭恭敬敬地對著蕭衍行了個禮,開口道:“父皇,您找我?”
蕭衍蹙著眉,對淮兒這份客氣生疏的模樣有些不喜。
我捏緊手指,生怕蕭衍一聲令下傷了我的淮兒。
他扭過頭,一邊逗趣著懷裏的孩童,一邊說道:“今日我去了貴妃宮中,她說你如今知書達理,讓我過來看看你。”
淮兒垂下眸:“多謝貴妃娘娘。”
蕭衍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轉,似是在透過淮兒尋找另一個人。
我站在淮兒身側,伸出手想為他攏去鬢邊的碎發,手卻穿過他的身體,撲了個空,
良久,蕭衍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你近日若得空,去見見你母後吧。”
淮兒猛地抬頭,對這突如其來的恩施極為驚喜。
他很快反應過來,聲音都帶著難以抑製的喜悅。
“多謝父皇!”
我的心臟如細絲般被瞬間抽緊,若是淮兒知道我已不在人世,今日蕭衍的言語無異於一把利劍。
喪母的悲痛,父皇的戲弄,如同將淮兒的心臟挖出來反複淩虐。
淮兒的態度不似先前生疏,他向蕭衍深深行禮,雀躍道:“那兒臣便先去和太傅先生對詩了。”
到底是孩子心性,喜形於色。
蕭衍微微頷首,看著淮兒的身影融入學堂,眸光晦澀不明。
一旁伺候的太監麵上雖是不動聲色,衣袖下的手卻忍不住顫抖。
有了王公公的前車之鑒,如今沒有人敢上前提醒蕭衍。
我忽然覺得諷刺,若是當年我早知道蕭衍的品性,又怎會淪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