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你們兩個,給朕分開!”
蕭昀璟突然牌桌而起,他似乎飲了幾杯酒,唇紅齒白,眼尾都染了分糜爛綺麗的紅。
這樣的蕭昀璟我從未見過,他總是負手立於金鑾禦座之上,鳳目微挑,端的是金昭玉粹的天家威儀。就算伏案燈影幢幢殿內批折,斂眉沉思,月色也難掩周身雍貴淩厲之氣。
如今他坐在那裏,身子微微晃動,眼睛迷 離不定。他的臉色紅潤,呼吸急促,口中小聲嘟囔著什麼。
他已經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和沉穩。
“菩提,我的菩提,你到底在哪兒啊?”
菩提?蕭昀璟也信佛?
他突然一頭紮進身後的卷軸裏將那些整理好的奏折史書拋在地上,一點也不留念。
我忍不住站起來,就見他手裏抱著一個卷軸小心翼翼,與對待那些史書截然不同。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青燈下,少女雪衣墨發,唇不點而紅,眉不描而翠。
她脊背挺直地跪坐在佛前,彷如一座釉色溫潤的秀骨清像。
尤其是那女子的腰,柔 軟纖細,盈盈一握,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
可真是絕色美人也。
隻可惜隔得有些遠,看不清具體的麵容,卻更添神秘。
蕭昀璟抱著畫小心翼翼地看著,眼裏流露出癡纏。
“這是皇兄五年前在萬佛寺遇上的女子,帝王出行,閉寺一天,這女子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竟然先皇上一步祈福,恰巧主持給皇兄遞香,一陣風吹過,這女子就消失在菩提樹下。”
我饒有興致地聽著這段風流韻事,想不到眼中睥睨眾生,萬人之上的蕭昀璟竟然癡念一個女子,還是芸芸眾生難尋的一人。
我又端起酒杯飲下一口,這酒,酒釅春濃讓人有些上癮。
蕭言初幽幽的聲音響起,“這也是這些年太後讓皇兄廣納後妃,皇兄都以朝局未定無心後宮為由拒了。”
我稍微正色了一點,據我所知太後和蕭昀璟的關係並不好。
太後並非蕭昀璟的生母,蕭昀璟的生母出生低微便送給了是四妃之一的太後撫養。
奪嫡之戰中,趙太妃的兒子趙王蕭敬和蕭昀璟最有可能登基。
當時蕭敬在西北征兵,而京城發生了內亂。
混進來了蠻夷的叛賊。
是蕭昀璟拚死帶兵鎮壓叛賊,救下了先皇,便也奠定了奪皇的基礎。
蕭昀璟成為新皇的第一件事就是冊封他的生母為敬慈太後。
世人紛紛讚揚蕭昀璟不忘生恩,是個明君。
而當今的太後隻能屈居一個宮女之下,成為嘉安太後。
這是太後的一塊心結,她恨上了蕭昀璟,她為她奪嫡付出了許多卻終究抵不過一個生母。
可太後是當年親自賜死蕭昀璟生母的人。
08
我嘖嘖兩聲,準備繼續喝酒就見酒壺已經空了,我一怔,就見蕭言初走到了蕭昀璟的身邊,想從他手中拿走美人圖。
蕭昀璟雖然雙眼迷 離卻異常堅定,“不許動朕的菩提。”
我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天下美人諸多,這女子就算再美,也不至於讓皇兄念念不忘,霍大人知道那女子做了什麼嗎?”
我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她說,她希望自己可以快點死。”
“她說,她是個累贅,占了她阿兄的福分,希望佛祖仁慈,可以讓她能順遂無痛的死去。”
我的腦子突然像是被重錘錘了一下,記憶回到了五年前,那是阿兄被朝臣針對的最嚴重的時候。
每日都有人往霍府門口丟爛菜葉和臭雞蛋,叫罵聲響徹整個霍府。
大家都說阿兄是佞臣,陷害了當時深受百姓愛戴的司馬大人,司馬大人一生行善,所有俸祿都拿來搭建粥棚,造福百姓。
他的朝服都用針線縫補了好多次,清正廉潔。
可阿兄說他貪汙了數十萬兩黃金,直接押進了大理寺,引了眾怒。
那個時候我縮在後院每天夜裏都會有人往家裏丟石頭砸穿玻璃,嚇得人根本不敢睡覺。
阿兄總會與我一牆之隔在旁邊處理公務,用最溫柔的聲音對我說,“清依不怕,阿兄一直在。”
我知道,阿兄是想往上走,得到高位。
隻有得到了高位,才會更有機會找到解我毒的解藥和對我下手的人。
阿兄為了我的毒已經奔走了許多年,我不想連他都被背上罵名。
若是我自殺,阿兄一定會瘋掉的,他會比現在更加瘋狂千倍萬倍。
09
抱著萬中無一的希望我偷偷去了萬佛寺,怕被旁人看見我偷偷從密 林裏進去。
那天仿佛老天都在幫我,萬佛寺很靜,連僧人都沒有撞見。
我跪在大殿之上,看著滿含慈悲的萬佛,一心求死。
耳邊似乎傳來靡靡之音,“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佛說,我未生清淨心,不能見神佛。
我絕望的離開,在菩提樹下我對佛說了一句話。
“若是隻是求死便也罷了,偏偏那女子還說了一句話,霍大人知道是什麼嗎?”蕭言初饒有興致的看著我。
我的臉皮抽了抽,“皇室秘辛,霍某豈敢窺探。”
“她說,縱使世道不公,也期望新皇是個明君,天命所歸,承天之道,以治天下。”
我徹底麻木,這麼多年我隻偷偷溜出了家裏一次,還撞上了蕭昀璟在萬佛寺祈福,還被他心心念念,甚至畫上了美人圖!
索性當時我背對著蕭昀璟,隻留下一個側顏,其餘的全是蕭昀璟想象出來,與我的長相還是有些出入,才沒有讓阿兄被懷疑。
看著已經迷 離的蕭昀璟,我盤算著偷走美人圖毀掉還全身而退的可行性。
“那女子得了聖心,不過本王覺得那女子是被有心人安排,怎麼會這麼巧的遇上,還被皇兄聽到,霍大人您覺得呢?”
我警惕地後退,似笑非笑,“晉王殿下這是何意,莫非覺得是霍某刻意安排。”
蕭言初輕笑,挑了挑眉,“自然不是......不過......”
他突然出手,我躲閃不及,脖子上橫了一一柄劍。
蕭言初的眼底裹挾著無限的寒光,“你到底是誰?”
我心中警鈴大作,手悄悄朝著身後伸去,“霍某,自然是霍某。”
蕭言初隨即大笑,笑得猖狂至極,“你可知霍青肆跟皇兄一樣,酒量差得驚人,是個一杯倒。”
我的瞳孔驟縮,心跳的速度陡然加快,感覺到全身的毒都在逆行去往心臟,思緒徹底被打亂,腦子裏隻留下幾個字。
阿兄竟然是個一杯倒,而我剛剛喝完了一整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