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溫府嫡長女,溫清月,自小便不受寵愛。
我的妹妹溫清歌,榮寵加身,是被眾星捧月的掌上明珠。
我與她誕生那日,正值一年一度的占卜大典。
位高權重的國師降下預兆,天命之女將在溫府降生。
神女地位崇高,受人景仰,百年難得一遇。
更有幸者,可獲賜仙緣。
得此消息,溫府上下歡天喜地,紛紛跑去繼母房中道賀。
沒人在意難產而死的正房夫人。
更沒人在乎被視為不祥的我。
他們都說,是我克死了母親。
我生來就是個禍障。
就該隨母親一同去死。
母親走後,除了貼身侍女阿碧,所有人都對我避如蛇蠍。
若非父親有心庇護,我早就被二夫人苛待至死。
他戎馬一生,連母親生產那日都未能歸家,自覺虧欠頗多。
十歲那年生辰,他向我承諾,伐完南蠻就卸甲歸田。
這一戰,就是五年。
將士凱旋而歸,可他一去不返。
偌大的溫府,終究沒了我的容身之處。
「姐姐,幫我推秋千吧。」清歌坐上秋千,朝我招手。
自小到大,二夫人都把我視作下人,讓我聽憑妹妹差遣。
好在,妹妹心腸柔善,待我並不苛刻。
秋千前後晃蕩,她的衣裙上下翻飛。
輕快笑聲彌散在風裏,無憂無慮。
這架秋千是繼母專門為妹妹搭的,取材用料都是最為上等。
我隻坐過一回,挨過教訓後便不敢再坐了。
「哎喲,清歌小祖宗呀,怎麼飛得這樣高!小心些下來,該用午膳了。」嬤嬤小步跑來,好聲好氣哄著妹妹,滿臉堆笑。
看見我時,麵色突變,一下子刻薄起來。
「大小姐真是會找樂子!若是讓二夫人知道你在此偷懶,不去伺候用膳,怕是沒有好果子吃喲。」
「好,我這便去了。」
與她擦身而過時,她驟然伸出一腳,想要將我絆倒。
又是這種陰招,沒完沒了。
我暗嗤一聲,瞅準位置,狠狠踩了上去。
「哎喲!」她抱起腳,衝我怒目而視。
「嬤嬤,都怪我沒看路,踩著你了,真是抱歉。」我溫婉欠身,緩步離去。
縱然我無所依傍,也絕非柔善可欺。
繼母和妹妹正在用膳,而我同侍婢候在一旁。
並不準許上桌,向來如此。
隻有等她們吃完,我才能就著殘羹冷炙,飽餐一頓。
每逢時節祭典,菜肴豐盛,剩的多些。
繼母寧可喂狗,也不讓我多吃。
常年缺乏營養,我體寒身弱,麵黃發枯。
整個人毫無生氣。
不似妹妹,出落得亭亭玉立,冰肌玉骨。
再細小的刮蹭,在她身上都很顯眼。
「歌兒,你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讓娘看看。」繼母放下碗筷,小心拉過妹妹的手。
「許是蕩秋千時弄的,不礙事的。」妹妹並不在意,埋頭喝著熱騰騰的魚羹。
「二夫人,老奴方才去喊小主子時,大小姐也在場。」嬤嬤不懷好意地瞥我一眼,挑起事端:「大小姐推得可使勁了,小主子的秋千蕩得極高,老奴那叫一個提心吊膽!依老奴看,小主子應當就是那時劃傷的手!」
「清月,可有此事?」繼母的眼神落在我身上,一如既往的冷戾。
爭辯無用,她從不理會是非。
她對於我,向來隻有厭惡。
「是。」我垂下眼,盡可能裝得溫順。
「你是長姐,清歌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嗎?伸出手來!」
鬆開緊握的拳,我抬起雙手,向上平攤。
掌心紅腫斑駁,血淤未消,那是兩日前鞭笞所留下的痕跡。
繼母拾起鐵製的戒尺,高高舉起,仿佛能聽見空氣被割裂的聲音。
就在此時,妹妹衝了過來,攔在了我的身前。
「娘,是我喊姐姐推的,你別怪罪姐姐。」
「歌兒,讓開。娘也是為了姐姐好,讓她長長記性。」
「娘,不關姐姐的事,你要打就打歌兒好了。」
妹妹的央求,百試百靈,從不失手。
二夫人眉眼一鬆,連音線都軟了下來。
「你這孩子,真是越發胡來,罷了罷了。」
「哎喲喲,我們小主子啊,真是太善良了。」嬤嬤適時插嘴,滿臉諂媚。
「愣著幹嘛,還不趕緊去拿創藥過來!」屋內分明有許多侍婢,二夫人的眼睛卻釘在我的身上,一瞬不瞬。
我默了片刻,抬腳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