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無光的手術室內,蘇默晚躺在手術台上,下體似乎還有溫熱的液體的流出。
她努力支起半個身體,借著刺眼的手術燈,慢慢看清了手術台上還殘留著的,從自己子宮裏出來的,連形狀都還沒有的,殷紅流淌的一大灘熱血。
那是她三周不到的孩子。
蘇默晚仰天“啊”地大聲尖叫,她抓著床單,一邊淒厲地痛哭,一邊用後腦勺使勁撞著床板上,砸出一聲接一聲劇烈的響聲,好像這樣能減少點她內心的痛苦一樣。
她聲音沙啞且悲戚:“啊,啊,啊......”
眼淚浸滿了她一整張臉。
她艱難地從手術台上下來,跌跌撞撞跪倒在那一灘血液邊上,雙手去觸碰那一灘血,動作溫柔得好像在愛撫真的嬰孩。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你使勁怪媽媽吧,是我的錯,媽媽守不住你,媽媽讓這麼多壞人欺負你......”
她目光泣血,一邊使勁扇自己巴掌,一下接著一下,好像不怕疼一樣:“我不該把你帶到這世上來,讓你忍受這種痛苦,媽媽配不上有你這麼好的孩子!都是媽媽的錯,都是媽媽不好......”
......
蘇默晚產後抑鬱了。
她被秦湛送到了一家療養院調理,並安排了一個保姆照顧她。
可蘇默晚還是整晚整晚地失眠,大把大把地掉頭發,稍微能借助安眠藥睡著一會,她也會做噩夢,夢回那個失去孩子的手術台。
母親蘇梅一回都沒有來看過她,就好像沒她這個女兒一樣。
周日的天氣非常好,陽光充足,蘇默晚午飯後開始曬太陽,一直曬到了下午三點。
保姆喊醒了她,“太太,先生等會要過來。”
蘇默晚眉心一蹙,並不怎麼歡迎他。
保姆歎了口氣,勸道:“太太,這天下夫妻啊,很少有那種彼此都不犯錯的。有時候啊,多忍忍,這一輩子也就都過去了。”
蘇默晚默了半晌,搖搖頭。
“過不去的。”她聽見自己說,她曾經那麼期盼的和秦湛一輩子,現在她一點都不想了。
聲音極輕,飄進風裏,誰也聽不清了。
......
秦湛推門而入。
保姆向他點頭問好,連忙出去,給他們自由空間。
蘇默晚沒有任何任何反應,無動於衷地坐在沙發上,聽見邊上的秦湛砸過來四個字:“明天八點手術。”
蘇默晚麵無表情,恍若未聞。
秦湛對她這種冷淡的反應相當不耐煩,伸手一勾,把蘇默晚拽到自己的手邊,推她抵在牆壁上,“我說明天手術!”
蘇默晚跟他對視。
她第一次,第一次這樣和秦湛平等地對視著,目光和口吻都嘲諷至極,“所以你還要我說什麼!秦湛,你都來通知我我要沒子宮了,你還要我跟你說什麼!我說我不願意我就能不願了嗎?”
“是不是在你看來,像我這種又下賤又卑鄙、蛇蠍心腸、詭計多端的女人,哪怕你要我把我子宮送給別的女人,我都得不要臉地巴著你求著你把子宮送給你?是不是在你看來,我喜歡你,我就低你一等,就一定要聽著你順著你,什麼都由你說了算!”
蘇默晚越說越委屈,熱淚奪眶而出。
她雙手用力揪著秦湛的領子,淚眼朦朧地,像下一秒就會發瘋一樣,一聲接著一聲質問他,“你說話啊!秦湛!要不是我有一顆蘇煙的心臟,你早就把我踹了不是嗎?秦湛,你是不是覺得像我這種又沒錢又廉價的女人,就活該被你白睡,被你白睡了卻連個你的孩子都沒資格有?是不是你覺得,我就是這麼一個又軟弱、又無能、又好欺負,比妓女還不如?”
蘇默晚一張臉上鋪滿了眼淚,頭發絲散開來,粘在她的麵頰上,顯得她整個人又瘋狂又脆弱,她聲音越來越嘶啞,“秦湛,我那麼那麼愛你,為了愛你,我委曲求全,我低聲下氣,我不要自尊不要臉麵,我拚命討好你,順著你!可是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