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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啊,不是裴叔叔不幫你,實在是裴叔叔這兒也有困難,這五萬塊你先拿著,要是不夠了,叔叔再給你想想辦法。
「明崇這些年也真是,當初他都知道你家的事,還去勸你來著,你倆又吵架了吧?這些年他一直躲著不肯見你,連這個家都不回了......」
聽著裴叔叔在耳邊的絮叨,我有些晃神。
原來裴明崇早就知道我家的事,原來那天高考後報誌願,他是來找我說那件事的。
但是他為什麼事後不說?他的手機不是還在身邊?
因為被我傷了心嗎?可是我爸媽平時把他當兒子疼,我有的東西都會有他的一份,即便被我傷了心,這麼大的事,他怎麼能視若無睹......
我氣的眼前發黑,同時內心矛盾又覺得自己活該。
當初裴明崇對我這麼好,我總嫌他,這大概是我的報應。
我拿著五萬塊錢給裴叔叔打了欠條,雖然我家破產了,我的骨氣還在。
這錢就當我向裴家借的,有朝一日我一定會把錢還上。
我相信總有一天我爸會重新起來,帶著我和我媽東山再起的。
隻可惜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難人。
我爸在公司破產後的第83天死了,他患上了腦梗,中度偏癱讓他行動困難。
我媽一個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也學會了如何照顧病人。
我在公司忙上忙下,我媽就在醫院照顧我爸。
讓我和我媽都沒想到的是,我爸一個連抬手都做不到的病人,在那天晚上拔了氧氣管,還拿桌子上的水果刀割了頸動脈。
那晚我媽睡得沉,護士進來查房的時候被一床的血嚇得半死,吵醒了我媽。
我接到電話趕到醫院的時候,我爸早斷氣了,我媽坐在病房裏,看到我來了,笑著對我招手:「蓁蓁你來了,小點聲,你爸睡著了。」
我媽瘋了。
我把從裴家借的五萬塊安葬了我爸,又給我媽送去了療養院。
她精致了一輩子,婚前是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婚後是我爸的心肝。
家裏破產那段時間是她唯一吃苦受罪的時候,我要是再把她送去精神病院關著,恐怕我那剛入土的親爹,會氣的直接掀棺而起。
療養院的費用並不便宜,換以前那些錢對我來說都是小錢。
現在不比以前,我爸下葬,我媽還沒進療養院,就有人拿著借據上門要債了。
我把最後一套房子賣了,隻給自己留了幾百塊,剩下的錢全部拿去還了債。
然而那遠遠不夠。
我前夫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
有人會說上帝在給你關上一扇門的時候,一定會給你打開一扇窗。
我就不同了,我的窗都被上帝釘死了。
當時我的世界昏暗無比,人在情緒低落的時候,總會回憶過去。
我開始怨恨起裴明崇,怨恨他為什麼不直接明了的告訴我,我家會出事。
怨恨他為什麼突然間消失不見,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前夫就是在那時候闖進我的世界的。
他帥氣多金,在我落魄成了公司小職員的時候,對我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我清楚記得他追我時,對我說的最多的話:
「明蓁,你這麼好,我願意把世間最美好的一切都送到你手中。」
他和裴明崇一樣,一樣覺得我好。
明明我身負百萬外債。
明明我那樣頑劣不堪。
5
和前夫結婚五年,我什麼都沒得到,反倒落了一身傷。
裴明崇當初送我的白裙是吊帶,輕易就會暴露我身上的淤青。
所以我在去見他的時候,多披了件外套,勉強遮住了密密麻麻的痕跡。
我是來求人的,一開始就擺好了低姿態。
我爸的外債還沒還清,我媽也還在療養院住著。
我身為他們的女兒,隻要我媽還在,還能繼續被治療,讓我成為陰溝裏的老鼠,我也願意。
如今的我在裴明崇眼中,應該和陰溝裏的老鼠也沒什麼區別。
我被他把朋友開瓢的一幕驚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坐在了他的車上。
裴家這些年越發有錢了,裴明崇剛回國就給他換了輛奔馳AMG,車子裏還有股新車的味道。
裴明崇把我拉到後座上,身體傾近我的時候,我下意識抱住了雙臂,而後一臉無措地喊了他的名字。
他被我這副純情的樣子逗笑,和在酒吧裏一樣,他笑的整個人倒在了座椅上。
我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笑。
很快他停下了笑聲,抬手抓住了我的下巴:「你都嫁給梁瑜五年了,恐怕早就被玩爛了吧?你他媽在跟我裝什麼,嗯?」
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說話,我瞪大了眼睛。
這和我認識的裴明崇完全不一樣,以前的裴明崇別說說臟話,連我也被他管著不能說。
但他現在不光說臟話、喝酒,還會對人動手......
一時間,我隻覺得自己眼前的不是裴明崇,而是另一個和他長得一樣的陌生人。
或許是我的眼神刺激到他了,他鬆開了手,雙手抱胸冷冷看著我:「不是想嫁給我?行啊,過來!」
我的內心早已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車子裏沒開空調,我還穿了外套,大夏天的,我依舊覺得冷。
裴明崇見我拉了拉外套,以為是我不願意,把衣服重新拉上:「不願意就算了,我看你也沒什麼誠意。」
「明蓁,你不會以為我會看在過往的情分上,真把你收了吧?」
帶著譏笑的嗓音落入我耳中,我不敢抬頭看他,因為我哭了。
現在的我肯定狼狽又醜陋,他說得對,他憑什麼看在過往的情分上娶我。
「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打擾了,對不起,我這就離開。」
我的語氣冷靜的可怕,不再打擾他,我伸手打開車門就要離開。
誰知道裴明崇突然發瘋,一把將我拉回座椅上,還把我壓在了身下。
這些年我早已對世間的一切不報任何希望,唯一的念想就是我媽能好起來。
是裴明崇的再次出現讓我重新燃起希望,可我太高看自己了,真以為自己還是曾經的明家大小姐。
我不喜歡哭,連我爸的葬禮上我都沒哭,因為我有太多事要忙。
後來和前夫結婚,他家暴我我也不哭,我甚至還會在被打完後上去討好對方。
我前夫問我,明蓁你賤不賤啊。
說真的,我確實賤。
所以我才會在9年後再次與裴明崇重逢,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生出了想落淚的衝動。
在酒吧裏我忍住了,但在和他單獨相處的時候,我還是沒忍住。
淚水淌了一臉,被壓在座椅上的時候,我還在流淚,淚眼朦朧之下,我仿佛瞧見了裴明崇麵上閃過的無措與驚愕的表情。
隻是不等我看清楚,就聽到他氣勢洶洶地質問我:「誰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