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嫁的前一晚,鎮上不知怎麼起了火。
火勢順著木質的樓房不斷蔓延,一直燒到了我家位於街尾的老屋。
這場大火燒毀了半條老街,一同燒掉的還有我的嫁妝。
於是,我隻帶了兩口皮箱子嫁給了周時頌。
我跟周時頌拜別家人的時候我娘背過身去哭了好幾回,離開前還是把她手腕上的銀鐲子脫下來套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大哥吳堯安別別扭扭將我背到了碼頭,二哥吳淮安則撐著紅布傘。
從老屋到碼頭,我爹一路默默跟著,一言不發。隻在我和周時頌真的上了迎親的木船,他才趕緊從褲兜裏摸出一個存折摔在我身上。
他也不看我,側著身子淡淡囑咐道:「雖然嫁妝毀了,也別叫周家小看了去。」
我打開存折看了一眼,一下子紅了眼眶。
足足兩千塊錢,也不知他放了多少次排、編了多少竹筐子賣。
那時一碗加了肉哨子的米粉才一塊錢,編好一個竹筐子隻能掙幾毛。
放排掙得多些,但很幸苦,風餐露宿的。
從竹水鎮放排到洪江一次能得五十塊,我爹每次都是走上幾天幾夜趕回來,就為了省下幾塊坐汽車的車費。
家中兄妹三個我爹最是疼愛我,在我小時候他每次放排回家總會給我帶好吃的,有時候是白布鞋。
洪江那邊的白布鞋款式新穎,竹水鎮是沒有的,甚至說整個縣城都沒幾個女娃有,每次換了新的白布鞋我都是仰著頭走進學校,別提多得意。
隨來的禮生看了時間,大喊一聲,「吉時到,開船。」
船夫便麻溜一拽收了錨,用竹竿子撐了一下岸邊的石頭,木船一下被推出去好遠。
我站在船頭忍著淚喊道:「爹,河邊風大快回去!你和娘放心,我會跟周時頌好好過日子的。」
周時頌也牽起我的手,堅定的和我爹保證,「爹,我會照顧好春紅,絕不讓她受委屈。」
木船越開越遠,大哥二哥還有我爹三個人依舊並排站在碼頭上不斷朝我揮手。
我終是忍不住,靠在周時頌肩頭哭出聲。
船開到合村時已是正午,小碼頭上擠滿了人,仿如整個村子的人都在這了。
我微張著嘴感歎,「這麼多人!」
周時頌笑,「我們村就是這樣,誰家有喜事全村老小不管手裏有活沒活都願趕來湊個熱鬧。況且大夥知道我娶回個鎮上的新娘子都想來看看。」
那時多是往城裏嫁,極少有姑娘願意下嫁去村裏。
當時我爹娘和哥哥們知道我要嫁到合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隻是拗不過我,又看周時頌確實對我上心這才同意這門親事。
我輕嗤一聲,朝周時頌後背拍了一掌,「鎮上姑娘怎麼了,當我是猴呢!」
周時頌也不回話,隻是傻笑。
靠岸後船夫用竹竿子撐穩了周時頌才牽著我的手下了船。
看熱鬧的人擠著腦袋湊近看我,尤其是小娃娃都撲到我身上來了,弄得我很不好意思,瞬間就紅了臉。
周時頌笑著撥開人群,「阿叔阿嬸別擠在這兒了,春紅臉皮薄,回頭嚇跑了你們可得賠我個新娘子。」
大夥聽得周時頌的話笑著散開回了家。
周時頌又朝著他們喊道:「傍晚開席阿叔阿嬸們早到些,多喝幾杯酒啊!」
碼頭上很快隻剩下迎親隊伍。
隻有個磕著瓜子穿了件灰白襖子的阿嬸墊腳朝船艙望了望,不解的問周時頌,「時頌啊,不都說你家新娘子是竹水鎮上的姑娘嗎,怎的也沒見帶了像樣的陪嫁?」
不等周時頌回答,她又朝我開口道:「新娘子,你娘家怕是不重視你喲!」
我抿了抿嘴,沒有接話。
爹娘準備好的縫紉機、皮沙發還有被褥被麵都放在老屋被燒了個幹淨,的確沒剩下什麼。
這次嫁過來我隻帶了兩隻皮箱子,裝了留在大哥家房裏躲過火災的幾件毛呢大衣和兩雙高跟鞋。
至於重不重視我,如人飲水人暖自知。
我並不想爭辯,恐怕爭辯了,照著這位阿嬸話嘮子樣不知又傳出些什麼別的。
倒是周時頌看不過眼堵了回去,「翠湖嬸,你管這麼多做什,育誌哥都三十好幾了還沒娶上媳婦,有這時間多去上洞十八個寨子打望,搞不好就尋到了。」
翠湖嬸翻了個白眼,磕著手裏的瓜子悻悻走了。
迎親隊伍緊跟著全都下了船,嗩呐一響,眾人熱熱鬧鬧就朝周時頌家走。
我扯了扯周時頌的衣角,小聲問他,「周時頌,我陪嫁都燒沒了,你爹娘會不會嫌棄我?」
周時頌伸手捏了捏我的臉,「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