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青梅竹馬的丈夫納平妻那日。
蕭知宴從邊關帶回來個美豔的女子,據說那女子為助他在平涼一戰獲勝,險些丟了性命。
我的丈夫心存愧疚,便向聖上求了道賜婚書。
彼時,我已身懷六甲,大腹便便。
蕭知宴和那女子成婚時,我襦裙濕透,羊水破了。
沒等到大夫。
便戚戚冷冷的死在了冷冰冰的拔步床上。
連同腹中那個成型的胎兒,一同咽了氣。
後來,我那娶了平妻的丈夫便就此瘋魔。
將我的屍首從墓穴裏挖了出來。
日日抱著早已腐爛的屍身,同食同宿。
人人都道,蕭知宴癡傻了!
......
陽春三月,春暖花開。
我站在馥鬱嬌豔的海棠樹下,撫著鼓成皮球的小腹,近七個月的嬰孩在肚子裏十分活潑。
手剛覆上去,他便踢騰起來。
有時能隔著肚皮看到鼓起來的小包,我知道那是他的手或者腳。
我笑的溫婉。
丫鬟錦繡哭喪著臉,“小姐,你怎麼還笑得出來?姑爺在外頭領了個野女人,還向陛下求了賜婚書,他怎麼敢的?當年要不是將軍舍身救下他,現在他早已是白骨一具。”
我叫薑未央,父親薑鎮行是在朝三品武將,兄長薑珩乃羽林將統領。
原本家世殊榮,父兄護國有功,數次擊退凶虜,戰功赫赫。
而我的丈夫蕭知宴便是鎮國公府嫡子,老國公爺乃先太後的哥哥,國公爺去世後,府上一應諸事都由他執掌。
隻他作戰經驗不足,於平涼一役,險些喪命,我父親拚死將他救回。
父親卻身中數箭,殞身鐵蹄之下。
母親殉情。
兄長也因性子激進,得罪不少人,被陛下貶去西北駐守邊關。
一夜之間,煊赫的武威將軍府就此凋零。
我自幼體弱,日日湯藥不斷,無法遠去西北,隻能留在京城,遵從父親遺願嫁給了鎮國公府的蕭知宴。
然而三年,紅顏未老,情意先衰。
我仰著臉,雲淡風輕道,“升米恩鬥米仇,自古恩情不可過大,否則,便成了仇成了怨。”
蕭知宴最初愧疚我,待我百般好,漸漸,也許是膩了或者煩了,他很少踏進我的雲錦閣。
午後
我給兄長寫了封信,讓小廝差快馬送出去。
還備了不少親手做的衣袍鞋襪護膝護腕,一並打包好讓小廝捎著。
蕭知宴來時,聽到我殷殷切切的叮囑,嘴角一抽,臉色都冷了幾分。
他身形頎長,麵如冠玉,相貌是京城一等一的俊美。
當初我願意嫁給他,一則是父親的遺願,二則,他確實長得好。
小廝離開後,我撫著肚子,抬頭就看到他。
他身後還站著那個嬌嬌弱弱的女子,叫蘇荷。
蘇荷極美,珠圓玉潤,很難想象是平涼那處蕭瑟之地能養出來的女子。
我體弱,偏瘦,不比她豐潤,總歸是少了幾分味道。
男人大抵都是喜歡蘇荷這種。
“夫君,你來了,荷妹妹也來了,”我笑,招呼他們坐下。
又讓錦繡去準備茶點。
錦繡不情不願將我親自做的茶果送來。
“有甜口和鹹口的,妹妹喜歡哪種?”我依舊是笑容滿麵,絲毫沒有因為對方插足我的婚姻而露出不快。
蕭知宴眸光暗了暗,看著我道,“又給你大哥寫了信?”
他照舊攔下小廝,當著我的麵,拆了信,一字一句的看,確無不妥才重新封起來。
我始終含笑,不曾有半分難堪。
蘇荷卻訝異道,“世子爺,您怎麼拆姐姐的信啊?”說著,柔弱無骨的小手便搭在蕭知宴的臂彎。
極其親昵,渾然沒把我當回事。
我笑,轉過身,麵孔泛白,指甲掐著掌心。
蕭知宴寵溺的拍拍她的手,“不過是封信,有什麼看不得的,她兄長身份特殊,若不仔細一些,恐會讓人嚼舌根。”
“可我聽說,當初姐姐的父親是為了世子才......”
蘇荷恐怕不知道。
府上有個禁忌。
不得提起這件陳年舊事,這是蕭知宴的傷疤,恥辱,那年就是他好勝心重,才釀此敗事。
果然,蕭知宴俊臉冷下來。
明明是春三月,四周卻如罩著寒冰,蘇荷意識到失言,忙跪下磕頭,“將軍恕罪,荷兒不知,荷兒的錯。”
我看了眼,委實怪不得蕭知宴對她心動。
梨花帶雨的,端的是我見猶憐。
蕭知宴將她扶起來,拂去她的淚,柔聲道,“我沒怪你,以後不提就是了。”
他對蘇荷不一般。
去年有下人私下議論,他知曉後,命人將下人捆住綁在凳子上,杖責三十板子。
好好的一個人,被打的皮開肉綻,滿地的血,爛肉都糊在凳子上。
我是個無趣的人,床上床下皆如此。
蕭知宴隻待了半柱香,連茶都不喝,便離開了。
他怕是擔心我在茶水裏下毒。
錦繡為我鳴不平,“小姐為何受了委屈也不說,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啊,您看看那個蘇荷狐媚子。”
“我學不來,也懶得學,我有正事要做。”
我走到書案後,翻開書,是本醫書。
上記世間有種藥,可令人假死,氣息全無,身體冰冷,待三日後吃下另一顆藥丸,便可恢複氣息。
久病成醫,早前我的閨閣便滿是四海搜羅來的醫書。
掌燈時分
婆母傳我去膳堂用飯,錦繡攙扶著我,慢悠悠的挪了過去。
我現下身子不便,走的慢,到了膳堂已熱出一身薄薄的汗。
夫君和婆母,蘇荷三人坐在席間。
儼然他們才是一家人。
我笑著行過去,向婆母福身。
蕭老夫人並不喜我,許是我性子寡淡,不會討她歡心。
蘇荷不同,她嘴甜,深得老夫人的喜愛。
我寵辱不驚,取了公筷為夫君挾菜,他眉目疏離淡淡,瞥過來,與我貌合神離。
“你現在有孕,也該多吃些,怎麼越發的瘦了,”蕭知宴看向錦繡,“夫人腹中懷著我侯府的子嗣,你們就是這麼伺候的,自己去偏院領罰!”
錦繡小臉慘白,瑟縮的抖了抖身子。
我咬唇,筷中的一片魚肉掉入盤中,“女子孕中會吐,吃的少,與錦繡無關。”
蕭知宴難得勾出笑意,大掌在桌下按住我的手,“有沒有關我會分辨,你莫要再操心這種事,以後房內就換連翹去當值,錦繡去後院做個粗使丫頭就行。”
錦繡與我一同長大,情同姐妹,將軍府衰落後,許多家廝各自散開,唯有錦繡對我不離不棄。
蕭知宴,隻是想折我雙翅。
讓我永遠困在四四方方的內宅裏,做個深宅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