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媽媽

媽媽收拾完家裏的狼藉，從廁所裏出來，隻是將我因為疼痛跪到扭曲的身形扶正，然後同樣跪到了我的身邊。

我問媽媽，她這到底是在幹什麼？

媽媽的聲音很輕很柔，卻帶著一絲夢幻一般的憧憬。

“安安乖，我們這是在為你爸爸祈福，他是個有本事的大男人。”

“隻要我們幫他把財運找回來，他就一定能翻身的，到時候，爸爸會帶我們娘倆去過天底下最好的日子，這是爸爸對媽媽的承諾。”

我當時不懂，隻是小聲哭著說道：“可是媽媽，我好餓，我的膝蓋好疼！”

“我能不能吃點東西......”

我從小就營養不良，加上家裏一直吃的都不好，所以身體素質比同齡的孩子差了很多。

今晚的仗勢，我挨了打，又硬.挺著跪了大半夜，即便是正常人家的孩子來了也是頂不住的，更何況是我呢？

我隻感覺，我快要餓昏過去了。

可媽媽不讓，她明明是很溫柔的抱著我，卻依舊不讓。

“安安聽話，媽媽今晚也沒吃飯，也要在這裏跪到你爸爸起床。”

“爸爸說了，隻有這樣，他的財運才能回來。”

“媽媽答應你，等爸爸賺了大錢，一定每天都讓安安吃的飽！”

媽媽說著，她的身子還在微微的顫抖，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欺騙她自己。

我看出媽媽的脆弱，瘦弱的小手輕輕抓住媽媽的手。

“媽媽，我不想要這個爸爸了，我隻想要媽媽。”

“我們能不能離開這個地方，我不想和爸爸住在一起，他是個壞人。”

“我們走了，就沒有人會打我和媽媽，等到以後，我上完了學，會掙很多很多錢，讓媽媽過上你說的那種日子。”

我不停的跟媽媽描繪離開爸爸之後，我們母女兩人的幸福生活。

那不光是我美好的暢想，更是我多少次絕望無助之後的幻想。

可媽媽還是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拒絕了我。

“媽媽不走，當初嫁給你爸爸時，其實他對我是很好的，他將他全部的錢都給我花，更是能顧及我的感受和情緒。”

“爸爸曾說過的，一定會讓我過上天底下最好的日子，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這是爸爸對我的承諾，我還沒有看到，怎麼能走？”

“安安，我們要是走了，爸爸該有多傷心呀？”

媽媽在喃喃自語，我盯著她瘦到皮包骨頭的手，知道她是在撒謊。

如果爸爸真的那麼好，我們就不會餓著肚子跪在家門口了。

可我還是不明白，媽媽到底在騙自己什麼？

那一晚，媽媽到底和我說了多少話，我已經記不清了。

我隻記得，後麵我實在是跪不住了，最後暈倒在媽媽的懷裏。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我爸已經醒了酒，他仿佛完全忘記了昨晚的事情，正和媽媽笑嘻嘻的坐在一起吃飯。

媽媽見我醒了，也把我叫了過去，飯桌上，唯一的雞蛋依舊是給爸爸吃的。

而我和媽媽就隻能吃鹹菜白粥，但盡管是這種可憐的飯，對於餓了一夜的我來說，也如同珍饈美味了。

爸爸很快就吃完了飯，隨後便拿走了媽媽的錢，迫不及待的就要出門。

我坐在飯桌上，聽著他說了很多。

他笑嘻嘻的，和昨晚那個人渣完全不像。

他說，有了昨晚的祈福，今天他的財運一定能回來，到時候就能賺得盆滿缽滿，帶我們去過天底下最好的日子。

我爸總是這樣，在一場恐怖的暴力之後，總能三言兩語就把我媽哄得團團轉，甘願將她辛苦了一整月的工資，大半都交上去給他。

然後，我爸將錢輸光，再喝醉回來進行下一次的暴力，長此以往，我和媽媽身上的皮肉就沒好過。

我們家的日子，也如同我們身上的皮肉一樣，坑坑窪窪，遍體狼藉。

看著我爸將媽媽的錢一下子拿走了大半，我呆愣愣的坐在凳子上，幹涸的嘴唇張了張，可看著媽媽燦爛如花的笑臉，我還是識趣的閉上了嘴巴。

媽媽可能是忘了，那裏麵有她答應給我買校服和書包文具的錢，因為我今年已經六歲了，要上小學了。

每當這個時候，媽媽的眼睛裏就沒有我，隻有爸爸，我都習慣了。

其實沒關係的，反正距離開學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媽媽每個月都能掙錢，總有我的那一份的，媽媽總能想起我來的。

可我又錯了，直到我背著媽媽自己縫的布兜去上學，撿其他同學扔掉不要的破爛文具用，媽媽也沒有想起過我。

可我還是期待的，因為沒有錢，我沒有上過幼兒園，而小學是國家的義務教育，是免費的，我才得以短暫的離開這個壓抑的家，去看看外麵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