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樁再好不過的婚事,當朝新科狀元配上首相嫡女,郎才女貌。
舉世無雙,一往情深的狀元郎當眾拒絕了皇帝的賜婚,不惜冒著大不敬之罪也要求娶我,一見鐘情的佳話傳得京城無人不知,隻有我知道我和溫如玉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溫如玉長了一雙極像他的眼,穿著玄色衣衫的樣子更是有六七分像他,為了年少不可得的一份情感,也為了嫡女的責任。
我蓋著京城最好的繡娘披星戴月趕製的繡帕,穿著繡滿了金線的嫁衣嫁進了溫府,紅燭燃燒了整整一夜。
我看著熟睡在我身邊的溫如玉,手指緩緩伸到了他閉起的雙眼上,隔著空氣描繪他雙眼的輪廓。
心想好像他,真的太像他了。
這夜,我聽著紅燭燃燒的爆裂聲慢慢陷入了夢裏,夢醒時分隻記得在夢裏他的笑容仍像當年那般肆意張揚。
我想人是否終會為了年少而不可得之物惦念一生。
生為首相嫡女,我擁有了這京城貴女人人都羨慕的家世地位,長相雖不可驚為天人,也讓人見之難忘。
也許那時我就不應該帶著尺素偷跑出去看元宵的燈會,就不會被他在倒塌的花樓下救下,也不會將一人放進心裏十年之久。為了他做遍了我年幼時不屑做的事。
曾經兩家的父母皆有了指婚之意,卻不知為何無一人提起。
我們兩家自此也時常往來。
每一次我都為了能見上他一麵說上兩句話等在花園裏,不論風雨。
我曾以為我會如願嫁入忠勇侯府。
為了當好侯府少夫人,我學管家、學刺繡、學習繁雜冗長的各式規矩。
為了能了解他胸中的溝壑,我偷看過那些本不屬於閨閣女子的經綸兵法,隻為了能在見麵時說上點他喜歡的。
他讚我與尋常高門貴女不同,若是生為男子,必得建立一番宏圖偉業,他哪裏知道我做這些都隻是為了一點一點靠近他。
每一次他在戰場上之後我都會如素拜佛,求佛祖讓他平安歸來。
大約是我的祈禱有了作用,他終於得勝歸來,拿下了與東臨久爭不下和縣一帶,聖上大悅。
當即封他為鎮國將軍並且賜婚合宜公主,我才知道原來想要擁有那些笑容的人,從來都不止我一個。
我知道溫如玉娶我不過是為了父親許諾的前途無量,我嫁給他也不過是為了他和鎮安那雙極為相似的眼睛。
我將他當做鎮安,為他管好後院,冬天親手做冬衣,夏天親手做冰碗。
我嫁給他的第一年他的生辰,我親手給他做了一碗長壽麵。
老管家讚我對他情深幾許、夫妻和睦,他看見那碗長壽麵時眼眶濕.潤,看我的眼神透著無限的溫情,與他平日對我相敬如賓的態度截然不同。
那夜的燈也早早被吹滅,他抱著我一遍一遍地喊我若若,跟我說要生一個像我的女兒,他會一輩子保護我們。
第二天我還是像以往一樣,喝下了避子的湯藥,我從他的身上找鎮安的影子,卻不希望將一個無辜的孩子牽扯進來。
我以為我們會這樣平淡到老,也許有一天還會生下一兒半女,如這天底下最平凡的夫妻一般將生活細水長流地過下去。
秋夜的風總是格外的冷,紅燭的光被透過窗縫的風吹得左右搖擺,照得人影子一晃一晃。
溫如玉今夜回來格外的晚,往日不和我一起用晚膳也會記得叫小廝回來報個信,今天我怎麼也沒接到消息,草草吃了飯就回房了,心頭總是繞著一絲不安。
熄了燈睡下之後,溫如玉推開房門進來了,帶著外麵的涼意,醉花陰的酒香浸滿了他的領口。
這夜他格外的沉默,隻是緊緊的抱著我,一遍一遍喊一個我從沒有聽過的名字,“柔柔,柔柔”,他一遍一遍的喊,將我禁錮在他懷裏,最後抱著我沉沉睡去。
我終於知道,原來這場婚事裏不是隻有我一人不可得,我和他不過是各自帶著假麵逢場作戲罷了。
那天之後,溫如玉每天都回來得很晚,有時還會睡在書房。
偶爾我往書房送的湯水會被他因為公務纏身拒之門外,以往每月休沐時都會前往首相府拜訪父親的慣例也消失的悄然無聲。
隻是偶爾向我打聽父親近來有無與我聯係。
我自知溫如玉心裏的兩情相悅不是我,對這些變化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是讓尺素打聽進來首相府和溫如玉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其餘時間仍舊扮演好他賢良恭順的夫人。
月餘過去了,父親突然派人來叫我回家,說是母親對我甚是掛念。
到了家,卻被父親派人叫到了書房,這個地方是父親與門生們議事的,過去的我從不曾踏進。
父親看了我良久不說話,最後也隻是歎了口氣叫我去看看母親。
出門時讓我帶一句話給溫如玉,叫他記住當年父親對他的知遇之恩,切不可分不清是誰將他帶到了今時今日的地位。
我知道這次溫如玉做的事已經觸到了父親的底線了。
在溫如玉僅是個幼年失祜、家徒四壁的舉人時,安柔時常暗中接濟溫如玉,溫如玉也許下了他日高中必得八抬大轎來迎娶安柔的承諾。
隻可惜天意弄人,有情人在這世道終難歸一處。
那安柔竟是長的有幾分像我,相像到尺素遠遠看上去也分不清我和安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