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鎮裏

“老婆，鎮裏開了個夜總會，那個老板很照顧我，想拉我入夥呢。”

爸爸今天沒有喝酒，回來拉著我媽媽說個不停。

“真的麼？太好了，我們家要有好日子過了。”

媽媽高興的不得了，眼眶紅了，差一點落淚。

“那是啊，以後我們家就有好日子了。”

“不過......不過今晚你得去陪那個老板吃個飯才行，你明白的。”

爸爸的聲音落下，媽媽的笑臉僵硬了。

我當時不明白，爸爸這句話的含義。

可是媽媽明白。

“我......我明白什麼？”

媽媽仿佛想確定什麼，她的手死死抓住衣角，不自覺的顫抖。

我從來沒有看到媽媽這個樣子。

仿佛，她的眼神當中，有一股色彩瞬間消失了。

就像是七彩的燭燈。

熄滅了最亮的那一盞。

“你特麼裝什麼，聽不明白我說話？”

“睡覺！我特麼讓你跟老板去睡覺，躺在床上，大叫！”

“這回明白了麼？”

父親大罵起來，說著粗俗不堪的話。

媽媽身上顫抖的更厲害了，眼淚也流了下來，但是沒有哭出聲。

“咋地，你特麼不會啊？跟我的時候你不挺會的麼？跟別人不行？”

“我不管，今晚你特麼不去我就弄死你！”

“趕緊洗個澡，化個妝，我在夜總會等你！”

爸爸走了，媽媽才哭出了聲。

“他怎麼會這樣......他怎麼能這樣......”

“他明明對我很好的......”

媽媽一邊哭著，一邊自言自語，仿佛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可是我明白。

爸爸根本不愛媽媽。

雖然我那個時候我不理解爸爸說的粗鄙的話。

可看著媽媽這麼傷心的樣子，我知道，肯定很過分。

我想安慰媽媽，可是媽媽卻突然擦幹了眼淚，對我溫柔的笑道。

“平安，你餓了吧，媽媽給你做飯。”

媽媽去買了菜。

平日裏根本不舍得買一塊肉，今天她買了很多，做了整整一大碗紅燒肉，都夾到我的碗裏。

“平安多吃些。”

媽媽很溫柔，我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

可是從小到大，我吃過的肉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所以狼吞虎咽的吃著。

吃過了飯，媽媽說她去洗澡了，我撐的靠在門上，還在回味那肉的味道。

很美味。

甚至幻想著，以後天天都能吃到媽媽做的紅燜肉就好了。

可是我的夢破碎了。

媽媽的夢醒了。

我推門走進衛生間。

媽媽渾身濕漉漉的，閉著眼睛躺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

媽媽割腕自殺了。

死在了衛生間，也死在了自己的夢中。

那是她親手編織的夢。

夢中，爸爸突然悔悟，變成了一個好丈夫，變成了一個好父親。

可是爸爸的心早就被野狗叼走了，成了一具軀殼。

沒有溫度，沒有感情。

或許鮮血流幹的這一刻，媽媽才醒悟了。

我沒有流淚，反而覺的這樣對媽媽來說，是幸福的。

這一年我十三歲，再也沒有了媽媽。

生活的苦，我要自己吃。

這份苦，來自於我親生的爸爸。

這份痛，也同樣來自我親生的爸爸。

今天的紅燒肉，好吃。

我可是我討厭吃紅燒肉了。

因為那是媽媽死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