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著鏡子連連皺眉。
一會懊惱自己應該去理個頭發,一會生氣自己最近胖了許多。
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孩子氣。
他向來沉穩。
即使是少有的幾次和我吵架,也不見慌張,總是有理有據,姿態閑適。
我曾經為他的成熟和鎮定深深著迷。
而就在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離他好像很遙遠。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我從來不曾真正了解過他。
去機場的路上,他和我解釋,來人是江雨妮,他恩人的孩子,恩人去世後,她的生活費用就一直是他來負擔的。
“那個孩子才15歲,心思細膩,又沒了父母,拿我當唯一的親人。生怕我不要她,所以我談戀愛的事沒有告訴她。”
“等下,你不要說漏嘴了,就說我們隻是單純的朋友好嗎?”
他看起來有些緊張。
頻頻看向手表。
望著擁堵的車流焦躁不已。
“妮妮從來沒有自己出過遠門,如果我們遲到了,她一定會著急的。”
他把車停在路邊。
“太堵了,我想辦法先去,你開過去接我們。”
那時候我剛拿駕照沒有幾天,從來不敢自己開車,他全然忘幹淨了,丟下這句話,就消失在堵塞的車海裏。
甚至都沒有給我拒絕的時間。
我的心一沉再沉。
如果我足夠果斷,就應該在窺見天機的那一刻,就及時放手。
可我沒有。
不僅沒有,我甚至為他的失常找足了借口,“他隻是太有責任感,他隻是太過善良,真的拿著別人的孩子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在照顧。”
更重要的是,我對這個讓他失常的江雨妮,充滿好奇。
當天,我並沒有見到江雨妮。
京都的車流那樣擁堵。
我又是從來沒有開過車的新手,剛開出不到五百米,就擦碰了一輛勞斯萊斯。
我給紀昀打電話,無論如何都打不通。
勞斯萊斯的車主看我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樣,揮手放走了我。
“算了,你走吧,我有車險,自己修修就好。”
我啟動了車子,卻再也不敢踩下油門。
身後的車輛越發急躁,喇叭此起彼伏地按著,仿佛是怒罵。
我越慌越亂,差點一腳油門,又拱到石台上去。
被我撞的那車主人真的很好。
他揮揮手,示意我停下來。
然後把我趕到副駕駛,自己上了主駕,係了安全帶,給朋友打了一個電話,叫人來幫忙開走他的車。
然後他問我,“去哪,我送你回去。”
“要不然這條路,能讓你堵癱瘓了。”
在車上,他告訴我他叫齊均銘,是地地道道的京都人。
我不停地撥打紀昀的電話,卻一直無人接聽。
到了機場,我隻好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齊均銘,“我知道一定不夠,要不你留個聯係方式,到時候修車該多少錢,就多少錢,我慢慢還給你。”
他沒有收我的錢,反而加了我的微信,“算你欠我一次,以後如果我有事要找你幫忙,你可不能拒絕。”
齊均銘的朋友來接走了他。
剩下我一個人,下了車,漫無邊際地在出站口眺望等待。
我等了足足兩個多小時。
紀昀的電話才終於打通。
他一貫低沉磁性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遞過來,“不好意思,衛冉冉,你遲遲未到,我們就先走了。”
“你先回家吧,明天我找你取車。”
我滿腹委屈,不知道從何說起,隻能言語淩亂地把剮蹭的事情說了一下。
他沉吟片刻,叫我原地等著。
他叫來助理,把車趕到4S店去修理。
順便送我回家。
我是第二天見到江雨妮的。
明明隻有15歲的小姑娘,一雙眼睛卻老成的很,不住地在我身上打轉。
在我麵前向來氣定神閑能夠掌控一切的紀昀,在她麵前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說不出的卑微和溫柔。
33歲的紀昀,此刻像足了愣頭小子,每句話都小心翼翼的,姿態放的那麼低,仿佛生怕她會不高興。
這樣的紀昀,我從未見過。
我心裏堵著一口氣,不上不下。
江雨妮抬手與我碰杯時,滿滿一杯水盡數潑在了我胸前。
我猛然抬眼,和她挑釁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紀昀匆忙起身,拽起她的衣袖仔細查看,“有沒有燙到你?袖子潑到了沒有?”
我再也看不下去,匆匆離席。
對著衛生間的鏡子,擦拭水漬。
身後多了一抹身影。
她嬌俏地對著鏡子補著口紅,“剛才,紀昀和我說,你們隻是普通朋友,你不覺得難堪嗎?”
“他根本就沒有把你放在心上,這樣的戀愛談起來有什麼意思,就隻是為了自欺欺人嗎?”
“你沒有發現,你長得有三分像我嗎?”
“紀昀喜歡我,又過不了自己心裏那一關,這才有了你。他甚至都不敢對我承認,你是他的女朋友。”
她得意地轉過身,稚嫩的眉眼充滿炫耀。
我按壓下手心,平心靜氣地回答她,“如果是這樣,又何必勸退我呢?既然你如此自信,他喜歡的是你,那麼你自然有辦法,讓他不要我。”
她的眉眼透出幾分恨意,“那麼你是不肯自己退出囉?”
“賤人!”
她揚起手,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我捏住她的手腕,反手一巴掌打了回去,“小小年紀,嘴巴怎麼這麼惡毒?”
她哭得梨花帶雨,跑進紀昀懷裏。
紀昀望著她紅腫的臉頰,麵色變得十分難看。
“道歉!”
我倔強地抿唇,咬牙拒絕,“是她先動手的。”
紀昀滿臉難以置信,“你和一個孩子計較什麼?她才15歲。”
那天,我們不歡而散。
後來我提分手,他卻死活不同意。
他義正言辭地告訴我,他隻是照顧恩人的孩子,有責任有義務,而我作為他的女朋友,應該理所當然地與他分擔,而不是扯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