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歲那年,學校裏轉來一個男同學。
他長得很好看,俊秀的五官和清澈的眼。
我們都叫他“哥哥”。
可突然有一天,哥哥變成了人見人怕的瘋子。
他會在半夜潛入女生宿舍。
那天,他抓住我的胳膊,讓我乖乖趴下。
我照做了。
第二天,一個女孩慘死在宿舍。
向陽學校是一所特殊學校。
這裏收容了幾十名不同程度殘障的特殊兒童和青少年。
其中就包括我。
10歲時,獨自撫養我長大的爸爸在事故中離世。
原本身體就孱弱的我,在那之後生了一場病,醒來後,眼睛就看不見了。
不對。
不是完全看不見。
我能感知到光影,可以辨認麵前人的姿態和衣著色調。
其餘的,隻能靠後天恢複。
但家破人亡後,再沒人願意收養我。
更不用說,拿錢來幫我治療眼睛。
在當地婦聯的幫助下,我才認識了向陽學校的院長。
葛彪院長,是我們這邊有名的慈善家、教育家。
收留我的那天,葛院長摸著我瘦弱的肩膀,不停擦眼淚。
他對媒體保證:“我會讓黎繁在學校健康成長的。”
正如葛院長所說,在向陽學校的日子,治愈了我失去雙親的傷痛。
我結交了許多好朋友。
他們毫無例外,都在身體或智力上有不同程度的殘缺。
可我們平等,互愛,成為彼此的依靠。
向陽成立十周年的紀念日上。
全體四十名學生和校長在陽光下拍了第一張全家福。
但這時我們都沒意識到,陽光正在墜落。
黑暗,已經悄悄降臨了。
安隱是唯一一個成年後依然留在向陽學校的人。
我清楚記得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有一天,葛院長來到班級,他身後還跟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我問旁邊的朋友徐喬:“院長旁邊的人是誰?”
在學校生活了兩年,我早就把每一個人的身形、姿態,甚至走路的姿勢印在腦海裏。
所以我很明確的斷定,那是個陌生人。
很快,雙眼健康,但坐著輪椅的徐喬告訴我:“他應該是新來吧。”
說話時,院長就向大家介紹了一個名字。
“同學們,今天很高興又轉來一位新同學,他的名字叫安隱。今後你們要多多照顧他......”
我入迷的觀察著講台上高高瘦瘦的身影。
看起來他年紀比我們都大,可院長為什麼要說,我們多多照顧他呢?
緊接著,院長就解釋了我的疑問。
他說:“安隱是星星的孩子。在他父親的囑托下,我有信心能接納他,你們有沒有信心呀?”
我皺起眉,把好奇的目光收回來。
星星的孩子。
原來,這個叫安隱的少年,是自閉症患者。
徐喬給我講故事書時,我早就聽說過自閉症這種病。
連院長都說,安隱比較特殊。
如果護工姐姐不允許,那麼我們就不能和他打鬧。
因為——
他情緒激動時,會動手打人。
這句話嚇住了我和徐喬。
我想,他那麼高的個子,如果追著打我和徐喬。
一個盲,一個瘸,怎麼可能對付的了他!
雖然院長後來也一再安撫我們,隻要有耐心、有禮貌的對待安隱,他會願意和我們做朋友的。
更重要的是。
徐喬在我耳邊嘿嘿笑著說:“安隱長得好好看啊,像畫報裏的明星。”
我這才敢抬起頭。
安隱向我們走近了。
他就坐在我們旁邊的位置上。
靜靜的,乖乖的,一動不動。
我忍不住偷看他。
而就在我不注意時,他也把目光投了過來。
隔著大約一米的距離。
我好像真的把他看清了一點。
白白的皮膚,漆黑的眼。
他看著我,呆呆說了句:“你好。”
這一年,我十二,安隱十五。
時光悠悠,一轉眼的功夫,三年過去了。
向陽學校來了很多人,也走了很多人。
原本,18歲成年的孩子,在智力正常的情況下,都可以獨立了。
但安隱沒有。
他18歲生日那天,院長問他:“安隱,你想不想離開向陽呀?”
安隱思考了很久很久。
才搖搖頭。
院長滿意的笑了。
然後追問:“為什麼?”
燭光中,我感到安隱好像看向了我。
隨後他嗓音裏夾著羞怯和喜悅,說:“等黎繁長大。”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其實那時,我和安隱什麼都不懂。
我隻知道,安隱來向陽之後,一次都沒對學校裏的孩子發過脾氣。
他乖巧、安靜,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大家也都親切的叫他:“安隱哥哥。”
叫著叫著,我來到了十七歲。
這年,向陽學校也發生了大變化。
比如,在社會的關注和幫助下,我們的生活環境越來越好。
比如,院長的工作越來越忙,經常很久才回來看我們一次。
比如,學校裏新來了一個護工姐姐,名叫陸小圓。
她是院長極力引薦過來的。
可有一天,安隱氣喘籲籲的找到我。
對我說:“我討厭小圓姐姐。”
這是我記憶裏,他第一次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