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惜雪被打得渾身青紫。
僮仆把她抬回家時,我的心臟疼得快跳停了,手中花瓶跌落在地。
「姐姐,我好疼......」惜雪的臉上布滿縱橫交錯的血痕,眼睛失神地望著虛空一點。
「梅香挑唆趙子涵用鞭子抽我,私底下她用發簪劃我臉,還瘴氣弄瞎了我。」她含淚的美眸裏透著恐懼。
半年前她嫁給榮國公次子趙子涵。
婚前我們便知這個趙子涵養了房名叫梅香的小妾,據說是曾救他一命的鄉下姑娘。
惜雪的淚水裏混著血絲:「她仗著自己救過趙子涵一命,從不把我放在眼裏,趙子涵什麼都聽她的......」
當時我勸惜雪不要嫁,我們淩氏姐妹不屑於和其他人共享夫君。
但家中叔叔伯伯都逼惜雪出嫁。
因為我們淩家是普通官宦人家,能跟榮國公結親算是高攀。
他們從這樁婚事中撈到了不少隱形好處。
現在惜雪被趙子涵毒打,我想報官,他們竟然勸我息事寧人。
大伯說:「黛川啊,你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不要插手這些事。」
伯母用手帕掩住口鼻,瞟一眼惜雪:「人都臭了,快去柴房洗洗,這些傷養上半個月就好了,到時候惜雪還得回榮國公府去,咱們得罪不起人家。」
我滿心憤怒:「我娘曾是名滿天下的才女,我爹曾高中狀元,五年前衢州瘟疫泛濫,他們身先士卒,一起犧牲在任上,先皇賜我淩家‘國之美玉’的牌匾,憑什麼?榮國公府憑什麼隨意毆打功臣後人?」
堂弟淩詠俊諷刺一笑:「就憑你爹娘都已經死了,堂姐你飽讀詩書,連人走茶涼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我想不到他身為我的親人竟會如此惡毒。
這是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刻,我下意識想到我的未婚夫郎峻廷。
我們自幼青梅竹馬,十六歲時定下婚約,後來父母病逝,我守孝三年。
再後來南疆爆發叛亂,郎峻廷跟隨父親打仗、戍邊,我們的婚約不停推遲,耽擱了整整六年。
我抱住惜雪,淚水滾滾落下:「等峻廷回來為我撐腰,我必然......」
大伯突然咳嗽起來,大伯母說:「你跟郎小將軍的婚事恐怕要黃了。」
「什麼?」我覺得難以置信。
他們對視一眼,支支吾吾道:「京城最近有傳聞,郎小將軍要做煌月公主的駙馬爺。」
不,我不信,昨天我還收到了郎峻廷的來信。
信中描述邊關風雪,寫滿思念和愛意,許諾春天就與我團聚。
我信任他,也信任我們的愛情。
當務之急,是先為惜雪討回公道。
大伯他們還是逼我不要聲張:「黛川你身子骨弱,比紙片還薄,風一吹就倒,還是不要逞強了。」
我確實體弱多病,站了這片刻功夫,就膝蓋發軟跌倒在地。
手指被碎瓷片紮破,殷紅鮮血潤濕了花瓣。
蝴蝶蘭、天堂鳥、跳舞蘭、菖蒲......鮮花委頓在泥裏,跟我一樣,是中看不中用的廢物。
不行,為了惜雪,我必須打起精神來。
父母英年早逝,隻留下我和惜雪姐妹兩人,跟著淩家一大家子過活。
一年三百六十天,風刀霜劍嚴相逼。
若隻我一人就罷了,但我還有妹妹,我必須堅強起來。
當晚我提著拂塵拜訪榮國公府。
僅有一個癩頭小廝出來迎我:「姑娘來得不巧了,今日煌月公主來府上做客,太太們都在花廳接駕呢。」
榮國府從上到下都勢利眼,看人下菜碟。
若放在過去,我自恃清高,會扭頭就走。
但現在為了惜雪,我迎難而上。
花廳內女眷如花,煌月公主坐在正中央,姿容美豔,儀態萬方,鳳眸將我上下剔一遍:「你就是淩黛川?」
我恭敬行禮,正要作答,忽然看見偏廳內踱步而出的郎峻廷。
他豐神俊秀,英挺而瀟灑,隻是在對上我的目光時,眼中閃過慌亂:「黛川?好巧啊。我......」
刹那間我心掀起滔天巨浪。
他竟然已經回京了。
原來信中所謂邊塞雪景、所謂春天與我團聚都是假的。
事實是他早已回京,穿戴奢華富貴,陪在煌月公主身邊,悠閑地來榮國公府做客。
一瞬間我明白了一切。
他確鑿無疑,背叛了我。
我們十多年的感情,六年的婚約,已經全部化為齏粉。
2.
榮國公府的人欺辱我妹,都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今日來尋仇,竟撞見未婚夫移情別戀。
此刻,榮國公府所有仇人都在幸災樂禍,注視我的一舉一動,等我出醜。
尤其是煌月公主,緊緊盯著我,玩味我的每一絲表情。
我心痛如泣血,眼眶酸意濃重,但依舊笑得雲淡風輕。
「今日見了公主,才知道何為牡丹國色。」誇完她,我看向榮國公府的老夫人,也就是趙子涵他娘。
「鳳非梧桐而不棲,老夫人家中能招待公主殿下,真是洪福齊天。」
老夫人笑著誇回來:「難怪京中人都說淩家黛川有仙人之姿,今日一看,真是世間難得的標致人物。」
我身披月白羽緞披風,衣帶曼綣,懷揣雪白拂塵,清清冷冷,在夜風裏輕聲咳嗽。
「我自幼體弱,老夫人若是再誇我,我可真要折壽了,實不相瞞,我今日登門,是為了見一見梅香姑娘。」
許是看我模樣弱不禁風,他們沒有設防,將梅香叫到我麵前。
我仔細打量她,好一張狐媚子臉,殷紅的櫻唇上生著顆黑痣。
她也上下打量我,眼中隱有妒色,笑道:「這位姐姐真俊啊,隻可惜身子骨看著......」
我等她說完,抬手就抄起拂塵狠狠劈到她臉上,瞬間帶出血珠點點。
她淒厲大叫:「疼!疼!憑啥打俺?」
她試圖抓我撓我,但我招招精妙,將她打得哭爹喊娘,她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娘生前教過我這套菖蒲十八式。
剛柔並濟,意如流水,繚亂帶煙生殺氣,舞風斫碎一川波。
這拂塵也不是什麼清寂脫俗之物,柔潤馬尾內夾雜尖銳鐵絲,很快將梅香抽得滿臉血痕。
她尖聲大叫:「子涵快來救我!」
趙子涵撲過來,我掣肘一甩,左右開弓,在他側臉上也劈出數十道鮮明血痕。
榮國公夫人大喊:「我的兒!淩黛川你發什麼瘋?憑什麼打我們家子涵?」
我利落收手,抖落拂塵上血珠,萬千纖絲依舊清冷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