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臘月,大雪紛飛。
鳳臨國京都,吏部尚書府。
薑十鳶站在房簷下,看著被厚雪壓彎的樹枝出神。
透白如玉的臉蛋藏在狐裘圍脖裏,讓人分辨不清神色。
今晨皇後娘娘傳來口諭,召她明日參加賞雪宴,還特意命身邊的掌事女官送來了一套新的宮裙和頭麵首飾。
如此殊榮,放眼整個京都也是頭一份。
薑家傳承幾百年,乃天下文人學子之首。她的祖父薑鴻伯是當世大儒,先後教導過兩任皇帝,門生遍布天下。
她的父親薑懷康身居吏部尚書要職,掌管官員升遷。
而她身為薑家的嫡長女,京都身份最清貴的女子,自然要被時時關注。
再過一年她就要及笄,思來想去,皇後能拿來做伐子的就隻有她的婚事了。
這事兒在回京都前她就預料到了。
猶記得臨出發時,祖父麵上掛著的不忍跟擔憂:
“鳶兒,你自小聰慧,當明白,薑家已到頂端......”
她怎會不明白,觸頂就該反彈了。薑家地位被推的太高,皇帝怎麼能放心得下?
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她指婚給其中一位皇子,讓薑家徹底歸於皇室。
可如今八位皇子均已成年,正鬥得不可開交。
帝王之術在於平衡,不管將她指婚給哪位皇子都會打破現有的平衡,皇帝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她現在就像是一塊燙手的山芋,各方勢力都想要得到,卻不敢明著表態,以免暴露野心,引皇帝不喜。
她的婚事怕還有得折騰,至少在她及笄前不會定下。
想到這,薑十鳶心下鬆快不少。
貼身大丫鬟紫蘇麵露擔憂,自皇後娘娘的口諭傳來之後,小姐便在這站了很久,怎麼勸說都無用。
冷風刮在人臉上像刀削一樣,小姐身子金貴,怎麼受得住?
明日怕是要感染風寒了!
這個念頭剛起,紫蘇便驚了一下,莫非,小姐正有此意?
還不等她細想,便見薑十鳶揉了揉凍的通紅的鼻子,淡淡的說了句:“回吧!”
“是,小姐。”紫蘇垂眸跟在身後。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喧鬧。
隻聽值守的小丫鬟慌亂的說道:“二小姐稍等,容奴婢通稟......”
話音未落,緊隨而至的就是兩道清脆的耳光聲。
薑十鳶的目光沉了下去,示意紫蘇去看看。
薑容芷已經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十幾個丫鬟婆子,嫡小姐的架勢擺的足足的。
“長姐怎的站在廊下吹風,明日皇後娘娘設宴,若是凍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薑容芷是薑懷康娶的繼室夫人所生,也是薑十鳶同父異母的妹妹,薑家的嫡次女。
薑十鳶睨了她一眼:“誰打了本小姐院子裏的人?”
薑容芷身後的一個婆子上前,虛虛的行了一禮:
“老奴給大小姐請安,大小姐自幼在雲州長大,想來不太懂深宅大院的彎彎繞繞。
這些小丫頭皮子緊,就要隨時幫她們鬆鬆,免得越發不將主子放在眼裏。
大小姐心慈,老奴就代為出手,小懲大誡。”
薑十鳶目光泛冷,嘴角卻微微揚起:“嬤嬤張口閉口就是規矩,看來是很懂規矩了?”
婆子滿不在乎的說道:“夫人小姐院子裏的下人可都是老奴親自調 教的,規規矩矩從未出過什麼大的紕漏。”
她今日過來,就是來替主子立威的,不要以為有了皇後娘娘口諭,就能越過她家小姐去。
兩位都是嫡小姐又如何?如今當家做主的,可是她們夫人!怪隻怪薑十鳶沒有個當主母的娘護著!
可當觸及到薑十鳶的眼神,不知怎麼,心裏就開始發怵。
薑十鳶的笑意加深:“這麼說,是夫人讓你來本小姐院中立規矩的了?”
紫蘇餘光瞥見小姐的模樣,心下顫了顫,小姐生氣了。
這些人,真是上趕著找死。
世人隻道薑家小姐薑十鳶才華橫溢,嫻靜溫婉。卻不知小姐實在算不得什麼好脾氣的人,骨子裏的桀驁不馴,連薑老大人都頗為頭疼。
隻不過小姐素來掩飾的極好。
還不等婆子開口,薑容芷就打斷道:
“長姐說的哪裏的話,母親將你視如己出,怎會如此?
王嬤嬤也是怕長姐剛回來,被有些眼皮子淺的婢女慢待了。
長姐若是生氣,我讓王嬤嬤給長姐賠個不是。”
“嗬......”薑十鳶輕笑一聲。
這一笑,晃花了眾人的眼。
薑十鳶如畫的眉目似那綻放的高嶺之花,雖未完全長開,已經美的讓人心驚。
隻聽她溫聲說道:
“本小姐的規矩由祖父母親自教導 ,伺候本小姐的大丫鬟們,更是由先皇太後身邊的嬤嬤親自調 教。
他們可從未說過,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婆子,都能踩著本小姐,替本小姐立規矩。”
薑十鳶的語調微揚,身上瞬間迸發出的氣勢,竟讓婆子雙腿發軟,跪在了地上。
婆子的後背冒出細密的冷汗,風一吹,不由打了個寒顫:“大小姐息怒,是老奴僭越了。”
她再如何也不敢跟薑老大人,和先皇太後身邊的嬤嬤比。
原以為這個大小姐性子軟,好拿捏,誰知道是個硬茬子。
薑容芷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心中暗恨,薑鴻伯那個老東西,從來不承認她是薑家的嫡女,也從來不讓她叫祖父。
以至於同為薑家嫡女,在外人看來,薑十鳶就是比她矜貴。
今日立威不成,反被她將了一軍,可恨。
薑容芷剛要開口將這件事圓過去,就聽薑十鳶繼續說道:
“既然你口口聲聲要講規矩,那咱們就好好講一講。”
她看向薑容芷:“妹妹帶著一群丫鬟婆子硬闖我的院子,打了我的丫鬟,見到我連行禮都不會,這又是什麼規矩?”
薑十鳶氣勢逼人,傲骨屹於風雪中,壓迫感十足。
薑容芷的手心緊了緊,這就是薑鴻伯親自教養出來的嫡長女嗎?
她嗓子有些發幹,氣勢莫名的就弱了下來,幹笑著解釋:
“是我見著長姐太歡喜了,想著跟長姐親近親近,一時忘了......”
薑十鳶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在家裏忘了也就罷了,可別去到外麵還忘了,讓人憑白笑話妹妹沒家教,沒規矩!”
薑容芷銀牙險些咬碎,憋屈的行了一個禮:“長姐教訓的是。”
薑十鳶掃了眼跪在雪地裏的婆子,薄唇微啟:“至於你,便自掌二十個耳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