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過柳浮絲,春 色宛如夢。
我舉著一本醫書,坐落在庭內的秋千上,執筆垂眸記錄著書中每一味毒藥的藥效時長。
「姑娘,您要的藥材已經命人備齊了,現正放於尚藥坊內。」
玉竹從院外趕來,怕打擾到我一般隻敢細聲回話。
我淺淺的嗯了一聲起身而去,直至如今我在淩國都沒有一個合適的身份。
下人仆從不知該如何稱呼我,便都喚我姑娘。
每每聽來隻覺得諷刺。
「姑娘,這會兒起風了,披件衣裳再去吧。」玉映在一旁關切道,眼中透露出些許擔憂。
嗬!一個亡國公主,哪有那麼矯情。
我無奈的看向她們二人,本想讓其退下,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自我來到慶安侯府的那一天起,陸雲起便讓她們隨行身側,說是做貼身丫鬟。
我又不傻,不過是監視我的手段罷了。
就像貓捉了老鼠,不會直接下口,往往是要玩上一陣才肯吞入腹中。
他把我綁來的第一晚我就說過,他留我一日我便會著手殺他一日,他應該清楚我對他的恨。
我的父母兄長皆命喪他手,他留我一條性命,不過是在感念我幼時對他的一舉之恩。
十年前,淩國戰敗,把不得寵的二皇子送到南芊當質子,陸雲起在南芊任人擺布,備受欺淩,幾次差點餓死在皇宮。
是我見他可憐命人日日送去飯食,才有了如今的名揚天下的慶安侯。
每每想到此時,我都止不住的憤恨當初的自己,又怎麼可能對他有一絲的心慈手軟。
尚藥房內藥香肆溢,我按醫書所記配備毒藥,山梔兩錢,斷腸草三錢,金蠱一錢......
眼見稱盤逐步沉重已經沉重到放不下,我思慮著是不是用量過多了些,可若減半會不會有傷毒性。
身後忽然一暖,一件氅衣披在我肩上,不用想也知道背麵之人是誰。
「你來做什麼!」我冷言問道,眼神暗淡僅剩半分陰翳之色,繼續手中的動作。
陸雲起上前替我撫過額間的發絲別入耳後,用掌心擦去我指尖餘下的藥渣,自顧自的為我暖起手來。
「阿楹,雖已入春天還是涼的,怎麼穿的這樣少。」
他身著一襲白金長袍,墨發高束,青絲隨意搭在身後,修長的劍眉下是極盡溫潤的雙眸。
若不是我親眼所見,誰能想這樣的外表下是一個嗜血成性,殺人肉麻的惡鬼。
我強忍著內心的厭惡抽回雙手藏在袖中,回道:「多謝侯爺關心,你我之間無話可說,還是請回吧!」
陸雲起早已習慣了我冷漠的態度,這些年無論我做什麼,他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我十分討厭他這般惺惺作態,半年前直接放火燒了侯府。
他知曉後也隻是命人重修,並告誡我莫要在做那樣危險的事。
可他把我留在身邊,本就是不安全的。
「阿楹,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他微微起口,眉間少有的愁容。
我一愣,一股不好的預感肆意湧出但還是回複道:
「說。」
「陸某可否向你提親。」陸雲起一字一頓,清晰的吐出這句話,如厲劍刺入我的心頭。
嘴角難掩的露出一絲慘然的微笑,讓我嫁給滅國仇人,虧他想的出來。
「倘若我不願嫁呢?」
我反問道,又覺得自己無比可笑,遠在他國寄人籬下,又何容的我做選擇。
他停頓在原地,指間緊了又緊: 「對不起,我們必須成婚。」
我答應了,我的心氣早已在三年前如硝煙般四散而去,又何必在意這副軀體。
慶安侯即將迎娶南芊亡國公主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京城,一時間各種爭論不休。
有人說我是禍國的妖女,迷了慶安侯的心智,有人說我害了南芊不成,現在亦要害了淩國,
還有人說我早與陸雲起早有了私情,犯得是叛國的大罪。
若不是我將南芊的情報給了陸雲起,南芊也不至於敗的那樣慘......
我隻覺得可笑,反倒是玉竹玉映在意的很,一個勁的勸我別往心裏去,都是些什麼都不懂的刁民瞎說的。
她們為了博我一笑,取了婚服婚冠給我看,單樣式便有十餘種,擺了滿滿一屋子。
「姑娘,侯爺當真是在意您,這都是京中最時興的款式,每一件都是找最好的繡娘嵌了金絲銀線縫製的,精巧無比。」
玉竹拉著我上前介紹起來,語氣中滿是羨慕。
「是啊!姑娘,你快看看可否有喜歡的。」玉映應和道。
衣裳是好衣裳,可惜了不能穿與我最愛的人,這樣的婚服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抬手撫摸著嫁衣上的龍鳳呈祥,往事種種浮現眼前,曾經我與簫煦一同長大青梅竹馬琴瑟和鳴。
眾星捧月的小公主與年少有為的將軍,也稱得上是流落民間的佳話。
如今卻是他屍骨未寒,我被俘他國。
一滴清淚順著眼角劃過臉頰跌落於赤紅色的布料上,原是我七情淡泊,留不住親人也留不住愛人。
「就這件吧,其餘的你們看著置辦。」
我隨手選了一件擇定終身,人都是錯的還在意什麼身外之物。
大婚那日,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十裏紅妝鳳冠霞帔。
浩浩蕩蕩的馬車係著紅綢隨著花轎,從城南走到城北,滿城春風失了花色。
這樣的架勢,倒也不比公主出嫁時的差。
整一天,府中裏裏外外,談笑聲不斷,我手持玉扇端坐於精工細作的喜床之上,等待著一人歸來。
夜色漸深,隨著吱呀的聲音響起,透過朦朧的視線,陸雲起踏入房門。
他一步步走近,以一柄玉如意輕輕挑開了我麵前的紅色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