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清繳的第一天,一向寵愛我的夫君呈上了血跡未幹的和離書。
「殿下,和離吧。」
他今日,不再喚我「然然」。
我壓下喉頭滾燙熱血,問他為何。
他卻說:「我想回揚州了。」
說完,他重重一磕,鮮血再次染紅公主府的青磚。
揚州,是他的故鄉。
他愛過的人,在揚州。
前日攻破揚州城的人,是我。
和離書落地,我才終於明白。
至始至終,他的心裏有揚州,有我死去的妹妹,卻唯獨沒有我。
1
揚州城迎接新主的第一天,公主和駙馬在車輦上享受萬民山呼。
我既是公主,又是平亂的功臣,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隻是駙馬臉色不佳,這等歡慶時刻,竟穿了身素衣,倒像是為誰守靈似的。
「不是想回揚州麼?本宮都帶你回來了,為何還不開心?」
距離揚州的那場清繳已經過去了一年,現今公主餘黨仍在作亂,母皇斟酌了許久才決定讓我接管這裏,沒想到於鶴還要同我作對!
「臣沒有不開心。」
他垂下雙眸,將姿態放得足夠低。
隻有我知道,他這是在無形的宣戰。
因為我那謀反的妹妹靈清死後,他就和我鬧了一年。
好不容易製止了他和離的想法,卻又天天在我麵前傷春悲秋起來。
我挑起他的下頜,才驚覺他麵骨硬得嚇人。
竟已瘦成了這樣。
「別鬧了,好嗎?」
我努力讓自己變得心平氣和,拉低姿態哄他。
可他偏過頭,冷冷的看著窗外,沒有給我半個眼神。
「你再倔下去,我敢保證靈清的屍骨明天就會被挖出來。」
終於,他寒氣凜然的表情終於鬆動半分。
「臣與您之間已無情誼,公主何苦為難。」
「你愛她,我偏不讓你如願。」
忽略掉他搖搖欲墜的身姿,我甩袖離去。
房內人影綽約,我偷偷站在門口偷窺了好久。
直到燭火熄了,他才摸索出半個玉佩握在心口入睡。
2
聽說於鶴來到揚州後日日夢魘。
他家人來尋他時,尚能扯出一抹笑意。
見我來了,又恢複了那張冷冰冰的臉。
「於鶴,你怎麼不笑了?」
他努力扯出一抹笑,比哭還難看。
「收住吧。」
我拍手,又命人端來精心研製的藥。
「將藥喝了罷,喝了便不會再這麼難過了。」
他皺眉,將藥推遠。
「臣無恙,為何要喝藥?」
「你日日在房內喊著靈清的名字,那不是犯了癔症麼?」
他臉色一沉,羽睫低垂輕顫動。
「喝吧,不然的話我隻能請與你一齊進京的那些同鄉也入你夢,幫你驅驅鬼了。」
話音剛落,他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當初同於鶴一起進京的還有十七人,他們在京城極具名氣,一度被稱為揚州十八子。
那是他在京中的唯一寄托,沒想到有一日我要用他們來威脅於鶴吃藥。
他蒼白的嘴唇顫動,氣得久久說不出話。
我知道他想問我為何如此卑劣,但我才不會給他任何言語上傷害我的機會。
「順從我,或者忤逆我,你自己選。」
那便是沒有什麼好選的了,他絕望地閉上雙眼,接過了那碗藥。
我又贏了,但絲毫開心不起來。
我不想和他當一對怨侶,但我知道,我們可能永遠都回不到過去了。
從我親手砍下他曾經的愛人、我妹妹的頭顱開始。
他毫不猶豫的將藥一飲而盡。
我突然想到和他成親的那一夜,他喝合巹酒時也蹙了下眉。
那時我以為他自揚州來,不勝酒力。
現在想來,應當不過是娶了自己不愛的人,心裏感到萬分悲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