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朕提起步子就往皇後宮裏衝,甚至還故意越走越快,似乎非要向她證明自己一點也不害怕。
可等著朕進了殿,關了門,朕又開始害怕了。
說出來也不怕被笑話。
雖然朕已經十八了,卻實打實地還是個沒有經曆過什麼的童子雞。
朕躺在床上,扯著被子,死活不鬆開。
生怕自己的小秘密一個不小心就泄露了。
皇後一翻身,朕就立馬閉眼睛。
隻要眼睛閉得快,馬腳就露不出來。
瞧朕這絕世聰明小腦瓜!
可就在朕暗暗自喜時,皇後突然出聲:
「陛下?」
朕假裝聽不見。
皇後提高音量。
「陛下?」
朕假裝睡著了。
皇後直接湊到朕耳邊吹氣。
「陛下?」
喊就喊嘛,撒什麼嬌?
朕小臉通紅,假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先發製人:
「皇後為何還不睡?」
皇後坐在床上,含笑,不語。
朕內心不明所以,卻開始無端慌張,揪著被子的手愈發用力。
許久,朕內心有了猜測,小心翼翼地開口:
「朕,今日過於勞累,皇後還是,早些歇息吧!」
「至於,圓、圓房,咱改日挑個好日子,再議。」
皇後瞅著朕,眉眼含笑,仍不語。
朕腦門冒冷汗,耐心與她商量:
「今、今日朕屬實是沒、沒準備好,要不後日?」
皇後搖搖頭。
朕震驚地張開嘴,連話都說不利索:
「非、非要今日啊?」
皇後反問:
「不然呢?」
朕猛地閉起眼睛,心中打著氣,手緩緩鬆開被褥,正在糾結是先撲倒她親臉呢還是親嘴呢?
被子卻被皇後倏地一把扯過。
蓋被,躺下,睡覺。
動作一氣嗬成。
朕傻眼,不明所以,抬起手輕輕戳了戳背對著朕的她:
「皇後就睡了?」
朕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
皇後背對著朕,朕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她的聲音中似乎帶著幾分輕笑,
「不然陛下要做什麼?」
朕避而不答,反問:
「你剛剛為什麼喊朕?」
皇後翻過身,正好與朕四目相對。
「拿被子啊!」
朕不信,繼續追問:
「那你搖什麼頭?」
皇後:「因為陛下說得不對啊。」
朕啞口無言。
她眼中閃過一抹戲謔,故意打趣朕:
「陛下在期待些什麼?」
朕嘴硬,一臉正色:
「朕才沒有!」
話落,怕她繼續又追問,朕氣咻咻地拉起一個被子角蒙住了頭,就睡覺。
又如此風平浪靜過了幾日。
朕總覺得有些奇怪,為何皇後放著好好的小將軍不當,非要進宮來做朕的女人?
莫不是,有什麼陰謀?
比如:篡位?
念頭一出,朕的腦子裏突然出現了兩個小人兒。
一個紅的,一個藍的。
紅的小人叉著腰,煞有其事道:
「肯定是這樣,你看,如今薑家戍邊多年,早已在軍中樹立起了威望,手中還握著西北二十萬大軍的兵權,造反不是遲早的事兒嗎?」
藍的小人兒朝著紅的小人兒的頭就狠狠地敲了一記:
「瞎說什麼呢?薑將軍英勇神武,這些年來為了戍衛邊疆,守護黎民百姓,受過的傷數不勝數!不說他忠心耿耿便也就罷了,怎麼可以還懷疑他別有用心!」
說完,他唾棄地瞅了朕一眼。
紅的小人兒不服氣,梗著脖子:
「我才沒有瞎說!說不定是為了更大的陰謀,不然你說,為什麼薑幼孜要進宮?」
藍的小人兒想不出來,瞬間就落了下風。
紅的小人兒洋洋得意:
「看吧!你也不知道吧!我猜啊,肯定是為了去父留子!」
他話一出,朕驚悚地從龍椅上驚坐起來,害怕地咬著手。
去父留子?
當真如此可怕?
難不成,朕隻是個借種的工具?
朕忍不住暗暗揣測:
如果皇後真的懷了孕,那朕是不是就會莫名其妙地生病?
接著會發生更可怕的事情,太醫們束手無策,找不到病因,也想不出治療的法子。
直至最後,他們才發現!
其實,那不是病,是毒!
是皇後給朕下的毒!
朕想得愈發起勁,腦海中不斷閃現出自己七竅流血,死不瞑目的可憐樣兒。
卻恰好此時,書房外突然傳來了小全子的聲音:
「陛下,皇後娘娘來了。」
朕一臉恐慌,著急地問:
「她,她來幹什麼?」
小全子張著嘴,還沒來得及回答,朕就被迫提前知曉了答案。
因為,皇後提著一個膳盒,率先進來了。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柔情似水:
「陛下批閱奏折這麼久,肯定餓了。」
「臣妾特意派人去小廚房做了膳食,陛下嘗嘗看,味道如何?」
話音剛落,她就迫不及待地從膳盒裏端出一碗蓮子羹。
這、這就開始了?
朕眼睛不自覺地朝她肚子瞥了一眼。
她不是還沒懷孕嗎?
已經這麼著急給朕下藥了嗎?
難不成是害怕朕命硬,晚了,毒不死?
皇後聽不到朕內心的小九九,見朕如此墨跡,居然還以為朕害羞了起來。
於是,皇後徑直將碗塞進了朕的手中:
「陛下,別不好意思,總要習慣的。」
習慣!
吃毒藥,朕還要習慣!
她怎麼敢把這事兒說得好像吃飯睡覺一樣的理所當然!
半點愧疚與害怕都沒有嗎?
朕瞅瞅她的臉色,一邊作勢要將碗放下,一邊小心翼翼同她商量:
「朕,還不餓,晚點再嘗。」
皇後眼疾手快,一把托住朕的手,勸道:
「陛下,晚了,就涼了,該不好喝了。」
朕驚悚地看著皇後,是不好喝了,還是該不起效果了?
朕眼中不知怎地,居然浮現出了宮外話本子裏,潘金蓮毒害武大郎之際,含情脈脈地那句:
「大郎,快起來喝藥了。」
朕一顆小心臟止不住地打哆嗦,生怕喝了這碗羹,就真的命喪於此了。
於是,朕立馬鬆手,扭頭無情地拿起了一本奏折,要趕皇後走。
「皇後早些離開吧!朕還有政事需要處理。」
皇後不知朕怎麼突然變了臉色,隻好放下碗,先行告退了。
待她一走,朕就迫不及待地派小全子偷偷帶著蓮子羹去太醫院,驗驗看,裏麵有些什麼。
不過片刻,他就喪著臉回來了。
朕大驚,心想果然是被下了毒。
「是不是真的有東西?」
「陛下,這裏頭可不是有東西嘛。」
朕心中瞬間警鈴作響。
「是什麼?」
小全子抬眼怨言地看著朕:
「蓮子,藕粉,紅棗。」
朕定眼一看,不都在碗裏嗎?
可朕不信邪:
「就,沒啦?」
「誰檢查的?」
小全子幽怨地回:
「尤太醫。」
哦,他啊!
那沒事兒了。
醫學奇才都說沒問題了,那肯定就是沒問題了。
朕點點頭,終於放下心來癱坐在龍椅上。
小全子咬咬牙,一鼓作氣:
「陛下!尤太醫讓奴才轉告您,以後不要大驚小怪過了頭,該吃吃,該喝喝,別想著總有奸人要加害您。」
朕怒地睜開眼,小全子嚇得抖腿,賠了個笑,就馬不停蹄地溜走了,隻留下句:
「這可不是奴才說的,是尤太醫一定要奴才轉告給陛下的。」
其實也怪不得朕多心,隻不過是自小在這會吃人的深宮裏長大,被迫養成的習慣罷了。
六歲那年,朕母後的貼身婢女為了一個出宮的機會,故意在朕母後日日食用的藥膳裏動了手腳。
那時,她原本就已經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卻因此,被迫早早離世。
朕氣急,發現是貴妃指派婢女如此行為時,就馬不停歇地稟明父皇。
可父皇卻不信朕,還將手中的折子狠狠對著朕的額頭砸過來,怒罵:
「小小年紀,不在功課上多多下心思,反而學著婦人那般勾心鬥角!」
「真丟臉!」
於是,從那之後,朕就明白,這宮中朕靠不住任何人。
朕能靠的隻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