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四老爺沒料到自己今天突發奇想點的湯是侄媳婦做的,他不由把商酌從頭到腳掃視一遍。
蒼白又瘦弱,還可憐,臉長得卻十分漂亮,那雙桃花眸盛了一汪清泉,圓潤而透淨,所有陰暗在她這雙眼中仿佛無處躲藏。
商酌的身世背景在圈內算不得秘密,她身上有種曆盡千帆後的從容溫和,跟她二十出頭的年齡形成矛盾,糅合出另一種特殊的氣質。
這孩子,以前也是苦過來的。
“行吧,”唐四老爺收起輕視的心,勉為其難道:“也別天天送湯,吃得膩味。”
商酌目的達成,唇角微勾,輕笑著應:“好,保證讓您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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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醫院既然敢明目張膽的誤診,裏麵必定有唐世澤安排的人,他們無論如何都避不開,所以選擇和唐四老爺演一出戲,讓他找醫生給唐君寅看腿。
醫生明顯懂得豪門世家裏的彎彎繞繞,有唐四老爺坐鎮,他很快把真正的診斷告訴唐君寅。
“......目前看傷的有些嚴重,但有治愈的可能,隻是耽誤太久,影響較深,治療過程麻煩一點。”
也就是說,唐君寅還可以站起來。
男人搭在腿上的手緊緊攥成拳頭,冷白的薄皮下青筋因為興奮暴起。
他很高興,哪怕隻有一個微乎其微的可能,聽到自己還有站立的機會,他就無比暢快。
恍若陽光無懼困難,穿透重重霧霾進入被黑暗籠罩的心淵,擠壓在心頭半年之久的陰霾逐漸消散。
商酌見他開心,把空間留給他,自己跟醫生出去詢問接下來治療方向。
給腿做按摩是必要的,她專門去康複室跟護士學習手法,又學到一項技能的同時,把唐君寅的藥領了。
付完醫藥費,看著餘額僅剩兩塊的零錢包,商酌緋色唇角緊抿,賺錢的事迫在眉睫,而打零工根本支付不期唐君寅高昂的醫藥費。
得想辦法賺錢,賺大錢。
至於唐四老爺——他不會幫他們的。
作為中立派,唐四老爺為人世故圓滑,做事從不得罪任何人,今天幫忙請醫生給唐君寅看腿,已經算念在舊情的份上。
否則,她為什麼辛苦的在唐四老爺麵前刷好感?
情分這東西,是維係出來的。
商酌不想把自己難得聯係出來的感情用於借錢這點小事,她有更大的忙需要唐四老爺幫。
於是蹭完唐四老爺的飯,商酌把唐君寅送回家,馬不停蹄趕往跟陳天盛約定的地方。
華燈初上。
商酌把陳年往事在腦子裏回想一遍,她側眸漫無目的地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鬧市。
行人匆匆,每個人的臉上或麻木或平淡的神情讓她找回幾分落切的真實感。
“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
超過約定時間十分鐘,陳天盛才匆匆趕來,他抬手隨意擦掉額角汗水,剛坐下就拿起水杯猛灌幾口,重重喘著粗氣。
商酌沒說什麼無所謂的客氣話,打量他淩亂的頭發和衣服幾眼,問:“去工地了?”
“嗯,”陳天盛點頭,胸口那股氣總算理順了,他語氣低落的解釋道:“其實也不是,就之前組裏的製片人去工地了,我去找他要投資方的聯係方式......”
商酌挑眉,“沒給?”
陳天盛腦袋愈發低垂,握著水杯的手收緊,嗓子仿佛扯緊的弦,透著顫音:“沒有。我求他了,沒有投資的話,這部電影根本就拍不下去。”
隻要有錢,想要什麼都會有。
以前那個製片人是他讀大學時同寢幾年的好兄弟,畢業後兩人一起合夥闖事業,但出事後,好兄弟也是最快甩開自己的人。
他都已經拉下臉皮跪下求人了,那人卻說:“你現在就是圈內人人喊打的臭老鼠,誰粘上你誰就倒黴,別異想天開了。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得罪誰吧,沒眼力見的人不配活在圈裏。”
所以他到底,擋了誰的路?
陳天盛死死抓著頭發,痛苦不已,“能借的我都借了,就兩千,連個鏡頭都買不到。”
現在這種情況還願意借錢給他的,真是過命之交了。
商酌明白他處境困難,加上兩人本來也不熟,等他哭訴一通,氣氛陡然沉默。
不能死在第一步。
她要重回娛樂圈,重新回到萬眾矚目的高台,她心裏那把名為演戲的火焰非但沒被困難澆滅,反而越燒越烈,她忽地開口:“錢的事,我來想辦法。”
陳天盛愣住,他飛快擦掉眼淚,“什麼?”
“你現在回去把劇本完善,把人找齊,三天後,我拿錢給你。”
“你能行嗎?”
不是陳天盛懷疑,這個女人穿著普通,估計全是地攤貨,跟他窮的不遑多讓。
商酌聽出他話裏的深意,嫌棄地瞥了陳天盛一眼,柔白長指勾起發絲撩至耳後,瞬息間,她眼神變得蠱惑,簡簡單單的動作,被她做得風情萬種。
那身樸素的白襯衣都變得高檔。
自來人靠衣裝,她卻是人襯衣裝。
陳天盛眼睛都看直了,後脊背發麻,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下一秒。
商酌鬆開手,表情淡漠。
當了二十幾年演員,出道即主角,為了貼合角色,她專門報班學習怎麼讓自己在呼吸之間轉換人格,隻要她想,她可以成為任何人。
再配上這張跟前世一樣禍國殃民的臉,她用起來得心應手,對於陳天盛這種性子單純的,一個眼神就能鎮住。
“你寫劇本的時候沒寫過逆風翻盤嗎?”商酌在陳天盛麵前晃了晃手,等他回神,故作恍然地開口:“也對,那是主角,我們這種炮灰不配。”
“不過現在不是了,我這人從來隻演主角,所以翻盤這事,以後會經常見的,你要提前適應。”
陳天盛猛然抬頭,眼中燃起如星火般熱烈的希望,隨即淡淡笑開:“這是你說的。商酌,無論成功與否,你都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恩人!”
他看出她的野心,正好,他也想問鼎那個位置!
享受過登頂的輝煌和歡呼聲,他從來就不甘趨於平常,既然她決定下注跟自己來一場豪賭,那他必定要奉陪。
輸了一無所有,贏了花團錦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