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比蘇念英的戲來得更早的,卻是白霜霜自刎的戲碼。
宮牆內,滿座賓客。
上一世的好戲再次上演。
座上的遼東帝後震怒,又想敲打前來和親的燕北貴族,故而從頭到尾從未出言製止。
白霜霜長劍橫在脖頸上,涕淚連連。
“玉雪山上,是妾身獨自照顧殿下,是妾身為救殿下,不顧一切將殿下背下玉雪山。”
她伸出手,露出滿是猙獰傷痕的掌心。
上一世的慕容複可心疼得很。
當眾駁了我的麵子,緊緊將白霜霜摟在懷裏。
我的手慢慢握成拳。
所有人都在看這一場好戲。
我下意識看向慕容複。
巧的是,他也探究地看向我。
“別理她,她不敢自己下死手。”
我暗自提醒蘇念英,“她是獵戶之女,下手知輕重。”
孰知,蘇念英這檔口又掀開蓋頭,雙手環胸點評,“的確是好樣貌。”
白霜霜的劍橫著,卻沒人理她,就連慕容複也不為所動。
見狀,她淒厲地大喊,“殿下,你可是忘了玉雪山上的海誓山盟,你承諾過的,此生隻我一個。”
玉雪山上,慕容複承諾一生一世的人,是上一世的我。
那場戰爭纏鬥中,我們一起滾落到山崖下。
山崖上是沙場,山崖下卻是冰天雪地。
慕容複被火石炸傷,早已昏迷不醒,我見爬不上山崖,隻能背著他往玉雪山上走。
一步一步。
繩索將我的掌心,將我的背脊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印,在雪天裏,日複一日傷口結痂磨破再化膿。
即使再好的藥膏都養不回當初的肌膚了。
後來慕容複清醒了。
可是漫天的雪花卻灼傷了他的眼睛。
他以天地為證,“我慕容複此生獨一位心上人,不棄不悔不離。”
我是在下玉雪山時遇見白霜霜的,因為她,我們才有容身之處。
那時哥哥找不到我。
在我外出買藥時,派人將我帶回了燕北。
我以為慕容複口中的不棄不悔不離是磐石般的誓言,可終究抵不過白霜霜一張嬌媚的臉。
我冷冷笑了起來。
“臭女人,今日我才是主角。”
蘇念英的忿忿之言將我拉回現實。
我左右環看四周,才發現她不知幾時跑到一顆歪脖子樹下,純白色的綢緞掛在上頭,打成死結。
看來是早有準備。
“臭女人,把劍放下,不然我就當眾吊死。”
蘇念英雖瘦弱,但生得極高,在女子群中簡直鶴立雞群。
擱著石頭,再墊腳,的確可以輕而易舉掛上白綢。
周圍早亂成一團。
遼東帝後著急慌亂地喚人將蘇念英拖下來,白綢一定要直接剪掉。
燕北的和親公主若是來遼東的第一日,便命殞當場,恐怕又要開始打仗了。
十幾個侍從拖著她,可她強行著抱著歪脖子樹,罵罵咧咧,“臭女人,你再做戲,我就演得比你更激烈些。”
“哐當”一聲,白霜霜手上的長劍被倉皇的宮人撞得跌落在地。
她難以置信地垂眸,再抬眼時,兩行清淚已掛在臉上,她“撲通”跪在慕容複麵前,勾人的一雙眼眸藏著瑩瑩的淚光,惹人憐惜。
“殿下,求你可憐妾身。”
我幹脆找了塊地撐頭,看好戲。
隻見慕容複微微屈身,捏起白霜霜精致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他,遠遠望去,仿如鵝頸交加。
全身泛起一陣惡寒。
“你們真讓人惡心,在我新婚日讓我當眾出醜,算了,白霜霜你還是自刎吧。”
蘇念英一邊掙紮,一邊咬牙切齒,可下一瞬,她的表情卻僵住了。
與此同時,一聲淒厲的尖叫響起。
我下意識抬頭去看。
白霜霜捂著肚子萬分痛苦癱倒在地,嘴角流血,滿是傷痛地質問,“殿下,為何?”
慕容複譏笑著,“求我憐惜,那你腹中的孩子是何人的?”
我嗅出了一絲八卦的味道。
上一世,白霜霜這一胎並未生下來。
幾根紅花配參湯,打掉了四個月的肚子。
她幾近明目張膽的將這場禍端嫁禍給我。
慕容複怒氣衝衝地闖到我房裏來,掐著我的脖子道,“時頌,是你。”
不是時頌,可是你?
而是時頌,是你。
他一句話篤定了,我便是罪魁禍首。
我奮力掙開慕容複的禁錮,拿起架在角落頭的紅 纓槍向他紮去。
“慕容複,你個狗東西,不分是非曲直。”
出槍似潛龍出水,槍如猛虎入洞。
我的槍法練得如火純青,可慕容複的輕功亦不容小覷。
他一邊極其輕巧地避開我的襲擊,一邊咬牙切齒,“時頌,你可是瘋了?”
是了,我是瘋了。
嫁來遼東,由雲端跌入地獄。
我活潑好動的性子被遼東的禮製磨得一幹二淨。
女子不能,女子又不能。
從前在燕北的行為,通通變成了離經叛道。
白霜霜的多番挑釁至此次的嫁禍,宮闈裏的心計波譎雲詭,比戰場上的明刀明槍來得更加可怕。
我不願意鬥,也不屑去鬥。
慕容複奪下我的紅 纓槍,將我死死壓在身下,極其粗暴地解開我的衣帶,我躲開他的親吻,又被他捏住脖頸。
他問,“時頌,這不就是你想要的?”
我不想要。
我一點兒也不想要。
我喜歡的,是玉雪山上和我說不棄不悔不離的慕容複,而不是眼前視我如毒蠍的白霜霜之夫。
思緒抽回。
既然前世慕容複對這胎如此看重,甚至不惜與我再次翻臉,那麼這一世讓他能有如此反應的,必定是他曾去徹查過一切。
遼東的滿朝文武自然也聽出慕容複話裏的意思,交頭接耳地討論著。
遙坐高位的皇帝輕捏鼻梁,為了穩住大局,按停一切,再說了許多軟話,才有宮人趁機高呼,“禮成。”
其實哪有什麼禮成,不過粉飾太平的把戲罷了。
蘇念英被架到慕容複身邊,慕容複看著我若有所思。
我發怵地將視線移到地上半躺著的白霜霜。
她眼神極其憤恨地盯著蘇念英。
真是天大的一場戲。
送蘇念英去寢宮時,我偷偷塞給她一包迷 藥,“你也見過慕容複了,若你不願意,這藥能派上用場。”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蘇念英一邊念念叨叨,一邊將迷 藥藏在袖子裏,她又掀起蓋頭,得意洋洋地對我眨巴著眼睛,“我今晚一定讓他見識到我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