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像媽媽所說,我是個災禍,給這個家帶來了黴運。父親工作的工廠失火,舅舅進去救父親的時候沒能逃出來,兩個人都死在裏麵。廠裏賠了一大筆錢掩蓋過錯。
媽媽沒有對爸爸的死不依不饒,然而卻不能接受救人的舅舅死在裏麵,她趴在舅舅的棺材上哭了又哭,訴說著姐弟情,哭著號著。
陳茉莉也因此來到了我們家,她是舅舅的女兒,舅舅很寵愛她,因為她很像逝去的舅媽。也因為她,我才知道母愛有聲,知道我媽媽對一個人好是什麼樣子。
陳茉莉人如其名,清純得像一朵茉莉花,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往那裏一站好像就有說不完的委屈,所以我媽更加疼惜她了。
媽媽帶我們住進了新房子,媽媽說錢得省一點給茉莉用。所以房子是兩室一廳,主臥當然是媽媽的,次臥也當然是陳茉莉的。
“媽媽,我和你睡嗎?”我怯怯開口,聲音裏滿是驚喜。
“你想太美了吧。剛好有個雜物房,你也不要挑挑揀揀了,就睡那裏唄。”媽媽頤指氣使地說。
新家很漂亮,暖黃的燈光,開闊的客廳,舒服的沙發。陳茉莉的房間更漂亮,粉色的公主床,白色的書桌,滿牆的可愛貼紙,大大的衣櫃裏麵裝滿了質量很好的衣服。
“媽媽,茉莉的房間這麼大,可不可以讓我和她一起睡呢。”我向媽媽提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請求,和陳茉莉一樣,我也是個剛失去父親的孩子,我想媽媽應該會答應的,“不用床,我睡地板就行了媽媽,我不會吵到茉莉妹妹的。”
“姨媽,我隻是一個客人,應該讓姐姐睡主臥的。姐姐這麼說,讓我覺得很愧疚。”陳茉莉垂下了眼睛,細長的手指捏著潔白的裙角,長長的睫毛在燈光的投影下像蝴蝶。
漂亮的蝴蝶,茉莉妹妹真是一個好妹妹,我心裏想。
“你裝可憐呢啊,呂向南,這麼小就有心計,讓妹妹為你愧疚,要不要臉呢,啊!”媽媽嘴巴大張著,眉毛彎得像電視上英明神武的關公一樣,長著長長指甲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戳到我的額頭上。
她把陳茉莉拉到身後,對她展露了我稱之為母愛的東西:“這個家現在姓陳,茉莉,你就應該睡在這裏,這個姓呂的才是外人,茉莉別怕,姨媽保護你。”
我微張著口,訥訥不言,沉默著去雜物間收拾。
沒關係,至少媽媽還是我的媽媽,她隻是茉莉的姨媽而已,沒關係。因為茉莉爸爸媽媽都沒有了,媽媽才對她這麼好的,沒關係,我還有媽媽呢。
媽媽給茉莉報了各種各樣的興趣課程,她說女孩子將來要有一技之長;媽媽給茉莉買了時下最熱門的化妝品和護膚品,她說茉莉長得這麼漂亮要好好保養;媽媽從不讓茉莉進廚房,她說女孩子的手嬌嫩不是做家務的。
我隱隱約約覺得這好像不對勁,可是被多年馴養出來的服從讓我說不出來,我沉默地做著家務,我沉默地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