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便知,自己與姐姐,同屋不同命。
她生而嬌貴,嫡出之女,集萬千寵愛。
而我,一個歌姬生的庶女,還敢生得貌美。
必然是遭全家人唾棄的。
而最後,嫡母一改往日囂張氣焰,哭紅著眼說,“娘真的錯了”。
我拿起那把熟悉的短刀置於她左臉之上,“劉夫人怕是糊塗了吧,你不是我娘,我娘隻是一位歌姬”。
......
我和姐姐劉雨兒,雖同為劉府之女,卻有雲泥之別。
她是嫡出之女,性格活潑可愛,眾星捧月。
而我的娘親是一個歌姬,不過是父親在外尋歡作樂時,留下的一個“意外”。
聽說那時候娘大著肚子被趕出歌舞坊後,走投無路,找到父親。
彼時,父親礙於名聲,勉強留下了我娘。
我與姐姐出生相隔僅僅一日,她剛出生時,主母劉夫人險些大出血。
全家人都緊張地守著主母。
直到第二天,我出生了,卻無人理會。
即便同吃同住,長於同一屋簷下,歌姬之女和主母之女又怎能相提並論。
我生得貌美,便是要遭到全府唾棄:“小狐狸精一個,隨她那個賤坯子娘”。
我低眉順眼,便是被群起嘲諷:“性子懦弱,果然她娘是小門戶出來的人”。
全家人都待我如眼中刺,但姐姐卻是一個例外。
劉雨兒善良溫順,待我極好,有好東西永遠會想著我。
她是劉家大小姐,父親和劉夫人已有一個兒子,一直盼著有一個女兒。
後老來得女,自然是寵得發狂。
父親的寵愛明顯又張狂,大到入宮返家後給劉雨兒帶的宮中名貴綢緞、發簪。
小到每次路過隔壁巷子,都會想著給她帶好吃的甜糕。
劉雨兒總是甜甜地粘著父親,嘴甜撒嬌說自己最期盼的不是那些昂貴的禮物,而是父親隨手買的榛子甜糕。
父親更開心了,把她環抱在膝上,嫡母在臉上散發著慈愛的光芒。
但劉雨兒每次拿回來的甜糕都一口不吃,全數給了我。
她真是善良又溫柔,有好吃的總是惦記著我。
雖然我吃一口便發現自己對榛子過敏,身上起著一個又一個小疙瘩。
但她總是把這些有著濃濃榛子喂的甜糕塞給我吃,偷偷的給,然後笑吟吟看著我吃。
我不敢拒絕她的好意,也不忍拒絕。
便總是忍著過敏的奇癢,將這些糕點一個個吃掉。
但很奇怪,劉雨兒越對我好,府裏上上下下越厭惡我這個“不識好歹的野女兒”。
她的溫柔和大度與我的沉默寡言、小家子氣成了最鮮明的對比。
但下人的嘴太碎了,這些事總是會傳到父親耳朵裏。
父親聽聞她總是把好吃的都讓給我,便更心疼懂事乖巧的劉雨兒,給她帶更多更好的禮物。
然後囑咐她:“不要對誰都過於寬厚,該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我澀澀地站在一旁,假意沒有聽懂。
朝中任職的大哥劉名昊一日回家後,聽著下人議論我搶了姐姐的甜糕,捏著拳頭,表情慍怒。
我記得他快步衝入我的院子,一把揪住正在院子裏澆花的我,腳底一滑,我摔了個底朝天。
劉名昊就站在那裏看著我,左手輕輕拍著劉雨兒的後腦勺,溢滿了寵愛。
右手直勾勾指著我,說:“我警告你,做人不要太過分,我妹妹的善良不是任你欺負的籌碼!”
我自覺委屈,想爭辯幾句,但雨兒都會搶先替我說話。
“哥哥,不要這樣說葉兒,她是我們的妹妹。”
我到嘴邊的話,又隻能默默咽下去。
其實一開始,父親和哥哥並沒有那麼討厭我。
現在這麼強烈的敵意,和劉雨兒不無關係。
她對我越溫柔、越什麼都讓著我、越委曲求全。
父親和哥哥越覺得虧待了她,畢竟她才是名正言順的劉家嫡女。
他們追著詢問她想要什麼的時候,她總是拉著我大聲說,“不要隻問我,也要問問葉兒想要什麼呀。”
我娘在我幼時便過世了,印象中,她不愛我。
她總是凶凶的,說什麼話都凶凶的,從不靠近我,也不愛抱我。
所以遇見劉雨兒的善意,我很感激。
我沒見過這麼溫柔善良的人,總覺得府裏有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奇怪的是,她對我的好總是讓我的處境更加糟糕。
我們七歲的時候,那日主母誕辰,府裏上下熱熱鬧鬧,我怯生生地站在角落,沒有人理會。
隻有劉雨兒,她看到了角落中小小的我,笑著小跑過來,喚我一同去拿禮物。
我便開心地跟去了。
走過小巷子的轉角處,我們正聊得開心,劉雨兒卻突然摔了一跤。
下過雨的巷子格外濕.滑,她摔得渾身都是泥。
更糟糕的是,她手中拿的是京城王夫人送來的珍貴玉石
聽聞這玉石獨一無二,極為珍貴。
我卻眼見著她隨著劉雨兒的摔倒而猛然落地,碎成兩半。
我有些緊張,趕緊去扶她,手觸碰到她的那一刻,身後突然傳來哥哥的大聲嗬斥。
“劉葉兒!你幹什麼!”
“我以為你隻是怯懦,想不到還如此惡毒,故意絆倒雨兒想要陷害她!”
我想要辯解,劉雨兒卻哭著將我擋於身後。
她先我一步替我辯解,“沒事的哥哥,葉兒興許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怪她”。
“雨兒!你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善良!”
“才容易遭人陷害!”
劉名昊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低頭舔了舔幹巴的嘴唇,眼睜睜看著他抱著她快步離開。
那次劉雨兒摔倒後,主母和父親都認為是我故意幹的,震怒下關了我好幾天的禁閉。
劉雨兒因腿傷臥床了七日,父親和劉夫人對我的厭惡更加明顯。
連劉雨兒的婢女都敢欺辱我,故意讓廚房的管事把搜掉的飯菜送來我的房間。
但劉雨兒總是很善良,她會差遣主母院裏的丫鬟把她的好菜送給我。
生怕我餓著。
後來,父親漸漸氣消,將我放了出來,叮囑我以後定要心存善意,要好好對待劉雨兒。
我趁著與她獨處之日,鼓起勇氣問她,“姐姐,你明明不是我絆倒的。”
“為何要替我承認?”
她摸了摸.我的頭,對我說,“乖葉兒,你不懂。我隻是不想你被揪著不放,承認錯誤是最簡單的解決方式。”
我愣愣地點了點頭,或許她是對的?
但事實卻是,在那之後,我的生活更糟了。
在劉名昊的四處宣揚下,我被全府上下安上了“嫉妒心極強,會恩將仇報”的名聲。
一日,聽聞父親在京城的好友攜家眷前來,父親召我們一同用飯。
在大堂之中,一位翩翩公子引人注目。
他身材高挑,一席雅綠色長袍襯地整個人舉手投足溫文儒雅。
四目相對的瞬間,我慌忙低下頭來。
我認得他,他是父親世交王伯父的嫡子,王垣。
王恒自小被他的父親細心培養,不僅生了一副好皮囊,腦子也是極為好用的。
小小年紀,已經入宮做了文官。
記得兒時他也來過家中,我們有過一麵之緣。
那時的他,整個人瘦瘦小小的,還沒有我高。
一起出門玩耍的時候,其他孩子不認識他,覺得他瘦小,自是想欺負欺負。
我擋在他們中間,用石子趕走了欺負他的孩子們。
他學著武俠片裏的樣子,抱拳對我說:“多謝女中豪傑,我們從此就是朋友了。”
他是我自認為的第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