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我問伽利。
伽利一臉愁:
「祖宗,這個問題太難了,不如您好好想想,和誰睡過覺,咱們再一個個篩除?」
我略一沉思,大手一揮:
「不用這麼麻煩。本尊眼傷那段時間裏,是誰隨伺?」
回憶如同一葉扁舟,於無邊大海裏搖搖曳曳,讓人顛來倒去,看不真切。
生阿男後我睡了五百年。
懷阿男我懷了七年。
那麼這便是五百零七年前的舊事了。
仔細一計較,五百零七年前,我和誰睡過覺來著?
哦,是他,一種模糊又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我的......近侍。
沒錯,是近侍。
「啊,祖宗,是他!」
伽利先是恍然,接著了悟:
「啊,祖宗原來喜歡的是這樣的人呐。」
「他,是誰?」
「他說他叫穆真。」
「穆…真!」
我訕訕一笑,顯然他不叫穆真,而叫恒予,神主之子。
「他現在人在哪裏?把他給本尊找來。」
阿男說,這五百年,他從未見過他的父親。
穆真不在神界。
穆真亦不在玄九幽。
那時,我的眼睛傷了,無法視物,跟個瞎子沒兩樣,這個穆真,我從未見過,不知長的什麼樣。
但我知道,我醒來以後的這段時間,他未曾來過。
「祖宗您沉睡以後,穆真就消失了。」
消失?
我笑了,沒我的允許,他如何消失。
「叫畫師來。」
「祖宗,叫畫師來也沒用。」
伽利小聲咕噥著。
「怎麼?」
我擰眉。
「屬下和祖宗您一樣,從沒見過穆真的樣子,他總戴著麵具,不以真麵目示人,沒人見過他的樣子。」
是這樣嗎?
我怎麼記得我曾用手細細描過的那張臉,不曾戴著麵具。
從前有幾次想過他的樣子,但感覺很模糊,拚湊不出一張完整的臉。
現在不一樣了,我見過他的父親,見過他的兒子,讓畫師把他的樣子畫出來,不是什麼難事。
或者,已不需要畫師,隻要見到他,我便可以認出他。
神主之子,混入魔界,以為我治眼傷之名,潛伏在我身邊,不止化了名,斂了周身神跡,還隱去了麵容。
這樣大費周章的接近。
「他的目的是什麼?」
「屬下不知,不過祖宗的眼確然是穆真治好的。」
我眨了一下眼睛,鼻尖似聞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清冷梅香。
陰謀,這絕對是場陰謀。
「找!哪怕他化為劫灰,都要給本尊找出來!」
「遵命,祖宗!」
蘇醒後的第一個夜晚,我睡得並不安穩。
一切都和過去沒什麼兩樣,可我偏偏感覺少了點什麼。
想了一夜,越想越茫然。
天微亮,我準備去後院站樁沉靜沉靜。
剛打開房門,冷不丁地滾進來一團肉團。
肉團「哎喲」地叫了一聲。
是阿男。
我以為他要醒了,他卻縮成蝦米狀,趴在自己抱著的小枕頭上又睡了起來。
這孩子......還真是好睡。
隻是這隻小蝦米什麼時候來的,我竟沒察覺,可見我昨夜不是一般的茫然。
阿男睡醒後兩眼惺忪地問我:
「娘親,老大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這樣問?」
聽聞慈母麵對孩子時,總能循循善誘且富有耐心,我便迫使自己沉下性子,平靜和善地問他:「你做夢了?」
「伽利哥哥說你是這裏的老大,第一厲害,所有人都尊你敬你怕你,所有人都聽你的。」
「哦,那你覺得老大是什麼意思?」
阿男眨巴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
「我不知道,所以才問你啊。嗬嗬,娘親,你真傻,這都不知道。」
「哦,」
我替他披上外衣,
「我想老大的意思是一個可以提供保護,讓人依靠的人。比如,我保護著玄九幽的每一寸土地,也保護著玄九幽的每一個人,所以我是老大。」
「那玄九幽有多大,有多少人呢?」
「玄九幽幅員遼闊,疆域位居六界第一,玄九幽裏居住著魔族三百七十二支,總人口約莫是神族的一百二十倍,仙族的七倍......」
阿男認真地數著小指頭,嚴肅地問:
「娘親,三百七十二比一百還多嗎?」
我:......
這個孩子怕是遺傳了我數術不通的基因。
為了使阿男更好地了解玄九幽的地理結構和風土人情,伽利化身白龍馱著他暢遊了一番玄九幽。
阿男回來後,又問了我一個問題:
「娘親,你保護著這裏所有的人,那誰來保護娘親你呢?」
誰來保護我?
生來強者,習慣的是去保護,不是被保護。
「老大不需要保護。」
「我長大後要打敗你當老大!」
「為什麼?」
「那樣,我就可以保護娘親了。」
這......樸素的邏輯。
有點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