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就是個打醬油的

雖然換上了井隊給提供的工裝和勞保鞋，可是一腳踩在泥土裏，鞋底傳來黏膩和鬆軟的不堅實感，還是讓白斂剛皺了下眉。白斂剛隻是輕微的潔癖，領隊的團支部書記徐凱就比較慘了，他是個重度潔癖，卻隻能硬著頭皮跟著井隊隊長繼續走進作業現場。

管研中心的團組織上個月與川渝地區某井下作業隊的團組織聯係了一下，起因是管研中心的領導覺得新招聘的高材生們，一個個書生氣息太濃，應該接一下地氣。管研中心年輕人多，這個任務就落在了新上任的團支部書記徐凱身上。

“那麵，正在進行的就是井下的鑽磨橋塞作業。本來這裏的路還算好走，昨天下了一場大雨，路麵就不太好走了。”作業隊長向剛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他一邊說一邊領路，不遠處一個作業人員跑了過來，跟他說了兩句話。向剛看著徐凱說：“不好意思啊，今天還來了個記者，說是要采訪一下，我讓小李帶你們去屋子裏吧。”

順著向剛手指的方向，白斂剛看到的是一個鐵皮房子，風霜早已吹掉了它原本的顏色，雖然出發前已經想到了這裏可能的條件，可是麵對這些，白斂剛還是內心忍不住感歎。

“不用了，你先忙，我們剛好也在周圍看看作業現場，這才是接地氣麼。”徐凱擺了擺手，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讓大家接地氣，還是看到那個鐵皮房子外麵的泥跡斑斑不願靠近。

向剛跟大家點了個頭，就去不遠處了，白斂剛對於有什麼記者要做什麼采訪並不關心，反而看到了一旁一個作業機上的管子。

“這個，是鋼管？”白斂剛走到設備旁，抬頭看著作業車上一層樓高的一個大盤子上，纏著一盤......鋼管。

現場的作業人員點了點頭：“是的，這盤管子可貴了，十幾萬呢，進口的，是不是看著可邪乎。”

白斂剛的目光被這盤鋼管深深地吸引了。

遠遠走過來的時候，白斂剛就看到了這個設備，他以為是要向井下安置什麼電纜，因為遠遠看去，這個東西就像是一盤電纜，可是走近一看，那纏在圓盤上的東西，竟然是鋼管。拳頭粗的鋼管，怕是有上千米，竟然可以纏在圓盤上，材料學畢業的白斂剛，體內的DNA動了，這得對材料的性能要求多高啊！

“您說這個是進口的？國內沒有嗎？”白斂剛問作業人員。

“沒有，國外采購來的，聽說國外油田現場都用這個作業，我們采購了半年才來，這麼貴，其實輕易還不太敢用，這不是今天才第二次用，你說這國外技術是厲害，鋼管能卷起來，這一盤管子有四五千米，聽說中間都沒有縫，就這麼一整根！”作業人員一邊看著操作屏上的數據參數的變化，一邊跟白斂剛嘖嘖感歎。

白斂剛就這麼抬頭看著這根管子愣了神，許久才想起來問問，這鋼管叫啥名字。

“連續油管，這個是連續油管。”回答白斂剛的是剛剛去接受采訪的向剛。

他帶著兩個記者走了過來，剛好聽見了白斂剛的問題。

“這些年，國外油田現場作業技術突飛猛進，據說就跟這個產品有很大的關係，可是目前這項技術被漂亮國壟斷著，我們也是想了很久才下定決心購買一盤，半年多才到貨。”向剛對著白斂剛說完，拍了拍白斂剛的肩膀，然後轉頭對著記者說，“這是咱們管研中心的科研人員，今天剛好來跟我們進行技術交流。”

錢芷媃對著白斂剛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開口問道：“請問，咱們管研中心今天來現場是要交流些什麼呢？”她說著，展開了手中的筆記本，隨時做好了記錄的準備。

白斂剛一愣，隨後搖頭指了指遠處的徐凱：“你問我們團支部書記吧，他是領隊。”

錢芷媃繼續微笑：“那能問一下，你們是經常來現場嗎？”

白斂剛搖了搖頭，誠實地回答：“這是我第一次來油田作業現場。”

錢芷媃點了點頭，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麼，繼續隨口問道：“你剛才是在跟現場作業人員了解哪方麵的問題呢？”

“不好意思，我去幫你找我們領隊吧。”白斂剛不想和眼前這個女記者多說，尤其她一旁的男同事已經開始用鏡頭對著自己拍照了，白斂剛覺得自己似乎不適合出鏡，趕忙邁開步子走了。

錢芷媃還沒遇到過這樣拒絕鏡頭的人，不由得轉過頭去看這個匆匆離開的研發人員，隨即想到了什麼，歎了口氣。

難怪業內許多人士都說現在科研人員不接地氣，理論嚴重脫離實踐，這擺明了就是個走形式的交流麼，連問他們來交流什麼內容都說不出來，指望著這些人，真不知道我國科研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

錢芷媃又深深地歎了口氣，不僅是因為她為我國科研的未來擔憂，更是因為他看到了那個迎麵走來的科研人員團隊的領隊，正在提著褲子，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錢芷媃抑製住內心想要翻白眼的衝動，掛上職業微笑。

雖然這個領隊看起來對現場作業環境非常不適應，但是采訪過程還是很順利的，思路清晰、口齒伶俐，形象也還可以。這也算是此行采訪的額外收獲了。

本來隻是想采訪這個作業隊前些天創造的作業紀錄，還能意外碰到科研隊伍走入一線的新聞，也算不枉此行吧。

管研中心和油田作業隊交流的時候，錢芷媃也拍攝了幾個鏡頭。白斂剛人雖然在會議室裏，心卻一直在室外，那個叫“連續油管”的產品，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呢？

直到一旁的唐高毅碰了碰他，他才回過神。

“想什麼呢？記者都看出你不對了。”唐高毅給了白斂剛一個眼神，白斂剛才看到攝像大哥端著攝像機，對著自己無奈地一笑。

白斂剛微微點頭表示歉意。

可這一切看在錢芷媃的眼裏，卻是另外一番內容——這哪裏配得上管研中心的招牌啊！學術交流還能溜號，分明就是個打醬油的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