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念一想,忽而就對金晞起了好奇。
她這般明豔鮮活的女子,是如何度過這漫長的一天又一天的?
【王伯,我們去跑馬場看看。】
【今天日頭還這樣好,真是難得一見,還是莫辜負了。】
我雖顧左右而言他,但王伯自小陪在我身邊,豈會不知我心中所想?
馬車立刻掉了個頭,一路疾馳趕到了跑馬場。
我自小身子骨不佳,這是從娘胎裏帶來的弱症。
聽府中的下人說,我娘當時害喜害得厲害,又愛多思多慮,所以身子變得差了起來,連帶著我也病歪歪的。
外祖母為了我還找來了宮中禦醫給我開方子,悉心照料十數年,才有了一些起色。
現如今,臉色終於沒有那麼白了,身量也長了一些。
小時候我看著同齡的小姐公子可以自由自在地賽馬,心中就已經十分羨慕。
什麼時候我也可以加入他們一塊玩耍呢?
到達目的地後,我竟有種偷窺別人的慌亂感。
薑未,不要害怕,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你隻不過是不甘心罷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裏輸給了她。
用力捏了捏手臂,穩了穩心神,我才小心地拉開了一角金黃色的簾子,從縫隙處往外看,仔細地瞧著一切。
場上有好幾位馴馬女,身量都差不多,且身穿的衣物也一致,甚至連坐騎也都是棕紅色。
一時之間,我壓根分辨不出到底哪一位是金晞。
忽地一陣風從我耳後穿過,女子揚手揮鞭,純白色的馬兒如離弦的箭一般飛馳著,颯如流星。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
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
不知怎的,見了她,我的腦海中突然就湧現了這兩句詩。
女子的小臉微微酡紅,泌出了幾滴細小的汗水,喘了幾口氣。
一襲紅衣似火,像是她那蓬勃的生命力。
比起其他略顯得灰頭土臉的女子,她頭上戴著一枚金釵,腕上有著成色極好的羊脂玉鐲,腰上還掛著一枚金線繡著的香囊。
就連坐騎也是難得一見的汗血寶馬。
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話說得真是不假。
看來樓弦對她真的是十分上心,遠遠出乎了我的意料。
剛聽聞那些傳言時,我也以為是他一時興起,膩了自會拋開。
侯府門檻如此之高,樓弦的娘親又不是個好相與之人,怎麼能允許未來的世子妃天天拋頭露麵呢?
樓弦不僅沒有阻攔她,還給她行了方便,讓她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在馬場有專門的休息處,遠遠地與其他女子相隔開。
或許在幾月前,她們還是同個身份,又或許,還是可以一同談天說地的好友。
但現在,她已今非昔比,這種身份的差距,不是可以隨便跨越的。
隻見她接過侍從的水一飲而盡後,轉頭便看見了我。
馬場空曠,突然出現一架較為華麗的馬車,確實惹眼。
比起我突然而來的窘迫,她卻好似尋常般向我揮了揮手,一蹦一跳地跑到了我的馬車前親熱道:
【敢問這位漂亮的姑娘,就是薑府的大小姐吧?】
【你長得真好看,像仙女一樣!】
【我可沒有胡說,我從小到大可沒有見過像薑小姐這麼美麗的女子!】
我的臉蛋霎時通紅,像那即將逝去的晚霞。
我萬萬沒想到,金晞竟是個如此澄澈之人。
來之前,我本以為會和她吵上一架,亦或是兩人都不給對方好臉色。
這種十分和諧的場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一時間讓我默了默,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
滿京城都在議論我們三人之間的愛恨情仇,她長著耳朵,不會完全不知道。
麵對一個即將搶了她心愛之人的女子,她卻並沒有太在意,反而十分親近我。
我活在這世上十幾年,愣是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
到底是為什麼呢?
就因為我長得好看?
聽了她的誇讚,我正要開口回讚時,隻聽見馬車外傳來了另一道馬蹄聲,比剛才更快更響。
樓弦拚命揮動著鞭子驅使著駿馬,神情看上去十分焦急,像是要救火。
馬兒嘶鳴著,大跨著步子卷起陣陣塵土,一個飛躍就直接擋在了我與金晞中間。
他的發絲被風吹得亂糟糟的,象征著世子的冠玉歪斜在一旁,衣裳上的領口還未整理得當。
最好笑的是,連鞋子都穿反了。
平日裏的樓弦最重視自己的穿著了,今兒個真是新奇。
瞧見他一臉警惕的樣子,我不禁愣在了位置上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氣氛,一瞬間就降到了冰點,靜到隻餘各自的呼吸聲。
就這樣對峙了半晌,還是他先開了口,語氣頗為冷淡,好似完全不認識我一般,冷嘲熱諷道:
【薑大小姐平日裏身子欠佳,極少出門,怎麼會突然起了興致到賽馬場瞧瞧?】
【依本世子看,出門上街是假,前來為難阿晞才是真!】
阿晞,他叫的真親昵啊。
我錯愕了一會,帶著不解,還有一絲旁人不曉得的委屈,顫了顫聲,手腳都不知道往何處放:
【世子,你可以問問金姑娘,我是否為難了她?】
【我還未來得及開口和她聊上幾句,世子爺就跟過來了。】
金晞臉色不佳,興許是責怪樓弦突然打破了我們之間的談話,狠狠地揮出一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帶了幾分不滿:
【樓弦,你又在做什麼?老是冒冒失失的,薑小姐都快被你嚇死了!】
【你是屬狗的嗎,喊那麼大聲!】
【薑小姐都還沒和我說上話,怎的就是為難了?】
她的言語間若是嚴格來講,已經冒犯了樓弦好幾次。
可是樓弦好像一點都不在乎,默默垂下頭乖乖地聽她訓話,還紅了臉向我道歉:
【薑小姐,對不住,剛剛是我不好,言語間衝了些。】
【隻是我擔心阿晞會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