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宅的黑影

是啊，若是以往，請個奶娘便是了。可遇到抄家這樣的事，生孩子時又失血過多，奶水怎會夠呢？

我安撫了春秀，扯下身上的襜褕，去了鮮柳巷。

巷西頭的殺豬嫂還是那般刀子嘴：“當初讓你在這好好洗大腸，不讓你去給人家做丫鬟，你偏不聽勸，現在好了，全家都成丫鬟了吧！”

可她還是個豆腐心，我要了兩隻豬蹄，她另外塞給了我幾斤豬下水。有錢人家是不吃豬下水的，但在鮮柳巷豬下水也算得上好東西。

臨走了還扔給我一塊雞胸肉，雞胸肉柴，但用來潤湯卻再好不過了。

回到院子，將浸泡好的黃豆和豬蹄用柴火煨上，待一個時辰後嫡姐就可喝上營養湯了。

剩下的豬下水，也給大家打打牙祭，豬下水表麵的雜質去除，放點堿在水裏，揉搓清洗。

我看著穗穗蹲坐在門前，團起的小手垂在雙膝下。

林伯父膝下除了姐夫也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一下到了這破敗的院子，這孩子眼裏的神色都暗淡了不少。

可孩童畢竟是孩童，隻見到新奇的東西，那原本微蹙的眉頭便漸漸鬆開。

“安笙姐姐，你這是在做什麼？”一雙稚氣的大眼睛，似有許多疑問。

“姐姐要用這豬下水做個好吃的豬雜湯。”

“這能好吃嗎？”

“那穗穗給姐姐做第一個品嘗家，可好？”

“好!”

她揚起一抹含蓄的微笑，可愛極了。

豬雜燉煮熟透撈出，將剁碎的雞胸肉放進湯裏，吸附雜質，湯會變得清澈透亮，鮮味十足。

切好的豬雜盛在碗底，澆上一勺鮮湯，又烙上十幾個酥脆的燒餅，上桌擺好。

“安笙姐姐，這湯真好喝，配上這個燒餅可太香了！”

“安笙，這湯熬做的，屬實鮮香！”

以前在林府時，每次去灶房總愛看師傅們調配食材，掌控烹飪。許是我有些這方麵的天賦，看著大家對我的讚賞，心中似有了主意。

沒過幾日，已經捉襟見肘，賺錢才是當務之急，我和嫡姐商議說自己想出攤賣豬雜湯。

嫡姐輕柔我發頂，滿是疼惜：“如今也沒有別的法子了，隻能由你拋頭露麵了。姐姐信你，定能做好，隻是萬事開頭難，怕是得讓你多受累了。”

是夜，我怕擾到嫡姐和泰平，便在院子裏掰著指頭盤算著。

“一斤豬下水付給殺豬嫂十文錢，十斤便能熬出一鍋豬雜，再配上香酥燒餅，一個燒餅算三文的利…”一番盤算下來，此事可行。

第二日，我扒出雜物間裏幾張缺腿的食案和杌子，讓來福修整齊全。

又求著街道司在知春裏租了個小攤位。

“咱們為何要選在知春裏，那裏都是些衣冠趨時的人去逛的地方。他們大多吃得講究，這豬雜怕是入不得他們的眼。”

來福緊縮的聲音透出緊張的情緒，他知道我把現有的家當都投進去了，生怕這一步邁錯了。

“隻要咱們食材新鮮，味道純正，就不怕沒有食客。他們吃多了山珍海味也會膩，換個口味有何不好。既然知春裏這種吃食稀少，那一時也不必爭長競短，說不定是個好的機緣呢！”

來福聽言眉梢一揚，點頭如搗蒜，“嗯嗯，是這麼個理！”

其實我心裏也沒有十分的把握，話越說得圓滿，心裏反而越忐忑。

春秀在繡坊討了點手工拿回家做，我和來福則去賣豬雜湯，兩邊使勁，希望能安穩地過了這個冬日。

嫡姐和伯娘因為幫不上什麼忙，自責的好些天沒睡好。

剛入臘月，街上置辦年貨的人多了起來。佛花供品，杯盆杵臼，買好了東西找個地吃個暖飽，也算犒勞一年的辛苦勞作。

待了大半天，食客一個沒上桌，倒是聽了不少嘲諷之語。

“這豬雜湯不就是豬下水嘛！”

“你我皆是清貴雅致之人，如何食得這汙濁之物！”

有些尋味而來，又躊躇半晌，生怕吃了有失身份。

來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就差點上去與他們爭論了。

我讓來福坐在最靠街邊的食案上，盛了碗豬雜湯，塞給他一個熱騰的燒餅。

“莫急，晌午了，先填填肚子吧。”

我轉身對著駐足觀望的食客道：“小攤今日剛來知春裏，聽聞知春裏的食客講究，個個都算得上美食家。藥堂的先生說過，人的骨肉氣神都是由五臟六腑養著的，別看咱們賣的是豬雜，那可是供養身體的寶貝，老話說的好，吃啥補啥嘛！除了營養飽腹，味道也不能差，今日我們不做買賣，隻想請知春裏的諸位美食家免費品鑒！”

聽我這麼一說，大家瞬間神色動搖。

“不要錢？”

“她剛才說不要錢！”

“沒錯！不要錢！”

“那李兄，咱們就免為其難品鑒一下？”

“也好，趙兄請…”

來福掩唇在我耳邊道：“明明有口腹之欲，咋吃個飯還這般彎彎繞繞哩？”

挑上一縷又韌又滑的薯粉鋪在碗底，澆上兩勺滾熱清亮的豬雜湯，煙霧散去，浸潤著堆尖的豬雜，再撒上一點蔥花和幾滴特製的料油，鮮味已經透過空氣，直往人鼻孔裏鑽。

端上食案，由見其中一位公子輕輕呷了一口暖熱的湯水，又咬上一口金光酥脆的燒餅。

饞性千嬌，初還用勺子一口一口地送到嘴裏，而後便是大口大口吃得像隻鼓氣的青蛙。

我心中慰藉，成了！

夜裏，我在院中備洗著第二日的食材，腦子滿是閃花花的碎銀，目光卻停滯在柴房門旁的黑影上。

今日月光並不皎潔，我定睛看去，未能辨出是個什麼東西。

“來福?”

我輕喚一聲，可那影子並無反應，轉頭看了下倒座房，來福鼾聲如雷。

咽了口唾沫，我起身朝那團黑影走去，鬼使神差地想要看清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沒走幾步，心中不好的預感衝湧而至。不等我後悔，那一團黑影，以晃人眼目的速度衝向我。

本能地尖叫躥出喉嚨，感覺即將被眼前的黑影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