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府

三王爺強娶小姐不過一月。

我就從層層死人堆裏挖出了小姐的屍體。

她身無著物，渾身青紫。

是被齊王妃誣陷後折磨致死。

後來，我自願賣身入府，成了最低等的丫鬟。

小姐救我於苦難，我早已認定她是我這輩子唯一的親人。

所以，害過她的人，都得死。

1

王妃又打死了一個丫鬟。

屍體被丟在後院，由我們這些下等人負責清理。

和我一起的幾人掩著口鼻，給屍體鋪上草席，卷起來抬走。

我抱著草席一頭，沉默地聽他們閑聊。

“真是造孽，前幾天才送來一個死人，今天又打死一個，幸虧我們身份低微，離主人遠著呢。”

“就是啊，離得越近，死得越快。”

“聽我說，你們來得晚，不知道這檔事，這府上可是死了一個小妾呢，渾身上下沒一處好皮，可淒慘了，那會兒我給她收屍，連做了幾日噩夢！”

我踉蹌了一下，草席歪斜，一張血肉模糊的臉露了出來。

那年歲稍大的仆役哎喲道：“快給她蓋上，可憐見的。”

我連忙空出手來將草席調整歸位，因手抖得厲害，第三次才掩上。

仆役見我臉生，還一副害怕的樣子，哼笑道：“你該慶幸自己在這裏，別覺得這種抬屍體的活很醃臢，這府裏頭，就屬我們幾個最安全！”

我低眉順眼，怯怯地應了聲是。

他說的不錯，在這王府裏，越低等的奴才活的越久。

隻因那些伺候在主子左右的奴仆，隻要主子稍有不虞，就會被隨意賜死。

今日這婢女，已算是幸運。

至少還有個全屍。

屍體被我們扔到了亂葬崗。

回去的路上，比我早幾天入府的許三娘走到了我身邊。

我們住在一個大通鋪裏，她是我鄰床。

許三娘看起來年紀不大，卻已是人婦。

她雖不曾坦白，我卻在偶然間看見她胸前濕透，並悄聲提醒。

自那日後，她便常與我走動，同我解釋那是她家遺傳的怪病。

我佯裝信了，心裏卻清楚得很。

畢竟足月滑胎後的婦人神態，在紅玉台時，我已見過許多。

她不願提，我便不問。

畢竟人人都有不可說的秘密。

我也不例外。

2

他們口中死相淒慘的小妾，其實是我的救命恩人。

是我跟在身邊服侍了很久的小姐。

我永遠都忘不了在將要餓暈前，她朝我走來時的身影。

衣裙飄飄，身姿窈窕。

那時的我嘴裏塞滿了包子，肉香味刺激著嗅覺。

像在做夢一樣。

我木木地看著她，不知為何淚流滿麵。

許是我哭得太慘，她將我帶進了紅玉台。

不僅給我洗掉身上的汙垢，還給我穿上漂亮的布衣裳。

她喚我雲遙。

“我們以後會像天上的雲一樣，自在逍遙，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很快了，再跳幾年，姐姐就帶你雲遊四海好不好？”

她眼裏有光，點燃了我的希望。

我跟在小姐身邊，跟著一個姐姐學服侍的活兒。

起初我因膽怯笨拙，辦砸了不少事。

小姐也不惱，隻一個勁誇我的進步。

短短兩年，我就如脫胎換骨，自信非常。

我常陪她在各種宴席上出演。

她那妙曼舞姿常常使那些男賓客看得目不轉睛，有些是欣賞，有些是驚豔。

但也總會有這麼幾個人渣，想逼迫小姐跟了他。

小姐自然不願。

誰會放著自由不要，轉身投入牢房似的深宅？

所幸紅玉台的管事，會在這種事發生時，出麵協調，將那些人哄回去。

時間長了，我和小姐便都以為，無論如何，掌事都會護著小姐的。

直到一次宮宴。

皇宮戒備森嚴，我這種不獻藝的雜人，被攔在了皇城外。

以往的宮宴隻持續一個時辰，我看著月亮換了位置，看著宮門大開，陸續走出來人。

卻遲遲見不到小姐的身影。

我等了好久好久，才看見掌事遙遙地走在後頭，等走近了，才看清他的臉色。

我心中一緊，已然忘了分寸，撲過去抓緊了他的衣袖，聲音微不可查地顫抖。

“林掌事，怎麼不見小姐？”

他斜睨我一眼，沒好氣地將我拂開，“她被三王爺相中，已成王府裏的夫人了。”

“能嫁入王府是她的福氣，竟在席上哭喊著要我救她，那可是王爺啊！她這般將我拉上台麵，險些要了我的命！”

他踩著雪一深一淺地走了。

嘴裏還罵咧咧的。

仿佛小姐不再是他的搖錢樹，而是一把奪命刀。

多可笑啊。

翌日，小姐的衣物都被清走，換了另一個人住。

我隻來得及收起小姐存了許久的銀票，和她娘親留給她的銀鐲。

沒了小姐的庇護，我便成了紅玉台裏倒夜壺的奴婢。

成天都在與汙穢之物打交道。

那時候我才發現，小姐將我保護的太好了。

原來紅玉台，不隻有藝伎。

還有賣身的紅娘。

每次進房拿夜壺時，床上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景象。

我按部就班地幹活，在心裏祈禱小姐能得王爺恩寵，平安順遂。

可僅僅過了一個月，我就從客人嘴裏聽見了小姐的噩耗。

“那三王爺剛娶的小妾昨日死了，聽說是因為被王爺捉奸在床，王爺一怒之下將她賞給下人輪番糟蹋，那奸夫則被亂棍打死了！”

“當真？她可是天下第一舞姬，三王爺怎麼舍得？”

“嗐，天下第一又如何，還不是這紅玉台裏出來的娘子，如何比得上王妃。”

“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事的？莫非那夜糟蹋她的，你也有一份？”

“哈哈哈......”

我愣愣看著他們，許久，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小姐死了。

那個溫柔善良的小姐，在我刷著夜壺，祈禱她平安的時候，被人設計陷害，毫無尊嚴地死在了深牆裏。

就連死後，還要被他人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當夜，我翻出銀票和銀鐲，潛入掌事房中拿了些重要物件後，一把火點了這紅玉樓。

隨後，我瘋了般跑向亂葬崗，從層層死人堆裏，挖出了小姐沒有著物的屍體。

僅僅是一個月的時間，我竟快要認不出小姐的模樣。

她雙頰紅腫，眼下青黑，本就瘦弱的身體布滿了青紫淤痕，下身更是一片狼藉。

我看著已是看不出人樣的小姐，鼻頭發酸，眼淚猝不及防滾落下來。

這群畜生，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好恨，我真的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