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膽小鬼們

第二天我醒過來的時候李絮也還沒回來。

我不做他想，一個晚上過去了，我睡的很好，那些不痛快的、不悅的情緒隨著李檉準備回國的消息的到來而通通煙消雲散，這世上沒什麼人比他對我來說更重要了。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吃一樣的食物、看一樣的書、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我看著他從優柔羸弱的少年一點點變得健康起來，我養著他的身體想照顧一朵花一樣精心，因此他也收獲了我很多很多的眼淚。

他曾經開玩笑說我的淚幾乎能把他偌大的家淹沒了。

——他也一樣，我也是他看著長大的，他從小教我讀書、改我的錯題，像修剪一棵小樹的枝丫。

因此他要離開我到國外去，我要從沒讓他為難過。因為他把我養大，我知道他的一切喜怒哀樂，他是從來不肯被關在小小的別墅裏的，脆弱的軀殼阻礙了他，他每個夜晚裏的不甘和怨恨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們那麼形影不離，比家人還要更加親密。

但他終於挨過那麼多的苦與累，病弱的身體逐漸強大起來，豐滿了自己的羽翼，要腳踏實地地去更遠也更遼闊的世界去了，他終於自由了，沒人比我更清楚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多少年。

所以分別那天我沒有哭，我笑著祝他珍重，一帆風順。他也笑著擁抱我，要我等著他他一定會回來，不會忘了我。

但隔著海洋和時差，我們終究還是不像小時候那麼親密了，但依舊是很好的朋友。

我打開手機果然看到李檉發來消息，邀請我參加他的回國晚宴，我毫不遲疑地答應了，他發過來一個笑臉，說：“迫不及待想看到我們小姑娘了。”

我喉頭有點哽住了，歎著氣笑回道：“我也是。”

接到連淨電話的時候我剛下班回家，醫院的工作太累，我隻想好好地在沙發上躺一下。

突然手機響了，剛想裝作沒聽見，看到連淨這個名字又不得不接起來。

——這幾天她經常和李絮呆在一處，李絮下午打過招呼說有個朋友聚會今天要晚些回來，他酒量不好，估計是醉了讓我去接人。

我接通了電話，對麵傳來眾人喝酒說笑的嘈雜聲，一個熱情的女聲從聽筒裏傳來：“打擾啦阿央！阿絮他喝醉了，但我們還想再去唱唱歌，你可以來接他嗎？”

很難想象我和連淨——我男朋友的白月光，居然是才認識了三個月的關係，但她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熱烈、開朗、自來熟，可以很快的和任何人熱絡起來——哪怕對方是自己的替身。

我隨口應了應，說了聲好就掛斷了。

把手機摔在沙發上，煩躁地哼聲從喉間溢出來，發了下呆，我拿起手機出了門。

等我到酒店門口的時候，李絮正和連淨坐在酒吧門口的台階上，好像兩隻濕漉漉的、抱團取暖的小狗，白紙一樣的天真和純然，天造地設的一對。

連淨側過頭不知道說了句什麼，他的雙眼就彎成了月牙，把臉埋在膝蓋上，悶悶地笑。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李絮，眼裏沒有憂鬱，嘴角自然地上翹，漏出潔白的牙齒，笑的很幹淨，孩子一樣地快活和天真。

我吸了口氣從出租車上下來，連淨看見我就笑，也笑得孩子一樣幹淨。

“阿央，你來啦!我們倆等了你好久。”她抬頭笑著說，“快把這個醉鬼接回去吧！他一直在念叨你的名字呢。”

“阿央，他真的很喜歡你。”

她看著我說的很真誠，眼睛亮晶晶的，像星星。

以至於讓我真的幾乎就要相信了她的謊話，相信李絮他真的很愛我。

——如果我沒有聽到他的兄弟們是怎樣的期待連淨的回來，李絮怎樣懷念他們的過去的話。

我垂眸看她，漠漠地說：“多謝你照顧他，我帶他走了。”

連淨似乎沒感覺到我的冷漠，拍了拍沒了動靜的李絮的背，笑罵道：“哪裏來的醉鬼！快醒醒，回家啦!”

他這才抬起頭來，看見我的瞬間眼睛亮了亮，像一隻小狗見到了主人。

他擁住我的腰肢，柔順的頭發蹭來蹭去，含糊地呢喃著：“好高興啊，我好高興啊......”

“連淨。”

真可笑，世界上怎麼會有像他一樣懦弱的男人，明明愛人就在咫尺，親密無間，卻還不敢去觸碰她，隻敢對替身訴說這些不敢言明的愛語。

連淨笑著打他的頭：“知道了，知道你開心了。”

她幫我把李絮扶到了出租車裏，我坐在他旁邊，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明明十指緊扣這麼親密，但他卻是隔著我和霧蒙蒙的車窗，對連淨笑，“阿淨，我今天真的好高興！”

連淨隻是笑，車子開動了，她向我們揮手道別。

李絮側過頭看我，笑容月一樣幹淨，“我真的好高興。”

他的頭倒在我的肩膀上，呼吸舒緩，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