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鐘響

李絮的白月光回來了，我親眼目睹他們在機場緊密相擁，他笑得開懷，仿若遺失許久的珍寶失而複得，我們在一起三年他從未對我這樣笑過。

三個月後，我毫不留戀地收拾行李離開了我們共同的家。

他苦苦挽留我，最後又質問我：“你怎麼能這麼絕情，明明是你先告白的。”

我微笑著看他的臉，拭去他臉上的淚珠：“別哭了，你一哭就不像他了。”

在我和李絮三周年這天半夜，我靜靜地看著鐘麵上的秒針走過最後一圈，聽著時針又和分針相遇的聲音，“錚”得一下，隻一聲。

刹那間，我懸起來的心也隨著這一聲輕輕地放下了。

手機收到消息，是李絮的朋友發來的，說是李絮喝的太醉，已經送到酒店去休息了，叫我不用擔心。

我盯了屏幕半晌，舌尖酸酸澀澀，有一肚子的話想從肚子裏逃出來，慢慢地打了一長段話，想要他照顧好李絮，提醒他天氣冷要加被子，宿醉頭痛要吃藥，床頭櫃上放一杯溫水暖了身子再睡。

正想點擊發送，腦海裏卻陡然出現連淨的臉，銀月一樣的一張姣白笑臉，五官柔美，穿了一條普普通通的白色長裙，單薄的身材攏在裙子裏，如海棠一般秀美，好像風一吹就要把她挾走。但兩顆烏黑的眼珠卻亮如琥珀，因此又削減了弱氣，脊背挺直，像一株頑強不屈的植物。

李絮和她在航站樓前緊緊相擁，笑出淚來，他們的手臂都那樣用力，好像要把對方吞到自己的身體裏去，血容於血，肉容於肉，從此合二為一，再也不分開。

於是我的指尖頓住了，把這段話刪了又減，刪到最後隻剩下五個字：“好，我知道了。”

饑腸轆轆的胃毛巾一樣扭曲起來，在抗議我這個不爭氣的主人，好好的一個人枯坐一夜，隻為了等一個明知道可能不會回來的人。

但我隻好和他道歉，因為又要委屈他吃掉一桌子的冷飯，我實在太心力交瘁，疲憊不堪，已經沒什麼力氣再去熱菜熱飯了。

吃掉最後一塊油膩的、冰冷的紅肉後，我起來去拿我們的三周年禮物，是一塊兒白色的手帕，方方正正的，上頭繡了兩個小人，說實話並沒有多好看。

但是是我為了這一天偷偷學了刺繡親手一針一線地縫製出來的，還學了圖樣一點點熬著，細細地畫出來，一點點地描著繡，不知道繡壞了多少張手帕，指腹被刺破了多少下，才最後得了這一張滿意的。

——手帕上頭畫了一個小房子，房子裏麵隻有兩個小人，是我和李絮。兩個小人並排坐著，手挽著手，相鄰的腳也緊緊貼在一起，臉上都畫著大大的笑，我原來覺得幸福，現在卻隻覺得生硬，暗夜裏甚至生生看出一絲陰森來，紅紅的嘴唇張得老大，好像要吞掉一個我。

是啊，笑臉畫的再熱烈、再誇張又有什麼用呢，假的終究是假的，他們相依偎著的笑，終究不如航站樓前緊緊相擁的兩個人笑起來，來的生動。

我隨手拿起一把剪刀就這樣從慢慢地剪了上去，兩個緊密貼合的小人就這樣緩緩地變成兩個獨立的個體，小人們的手也不容拒絕的被分開，笑也不那麼像笑了，用來縫製嘴角的紅線花了，線頭向下撇下去，好像在埋怨我。

但我絲毫不為所動，還是堅決的分開了他們兩個。

灰姑娘的水晶鞋十二點就會化為烏有，我不切實際的想法也隨著十二點的鐘聲敲響，變成幻夢。

我把這塊兒帕子剪成兩半就停了，隨手扔了這塊兒帕子，隻覺得胃裏沉甸甸的絞痛。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一樣的機場，相似的兩張麵容，同樣的胃痛。

我點開社交媒體，熟練的輸入那個早已爛熟於心的名字，看著最新的一條動態，隻覺得巨大的喜悅衝昏了我的頭腦，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到手機上。

——終於要回國了，李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