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恨我媽

我恨我媽毛素蓮。

特別的恨。

以至於恨意蔓延，讓我有將近十年都不跟她有任何的聯係。

這種恨，起緣於我的表姐毛萌萌。

毛萌萌是我大舅家的孩子，她是八歲的時候到我家的，那時候，我四歲半。據大人說，我大舅因為我大舅媽跟別的男人偷情，一怒之下，把我大舅媽給碎了。

我大舅也因此鋃鐺入獄。

大舅媽家的娘家人，因為恨我大舅的原因，對我表姐毛萌萌很不待見，特別是她姥爺和姥娘，放出來話，就算是毛萌萌餓死，他們也不養殺了他們女兒的仇人家的孩子。

毛萌萌無處可去，東家藏，西家串的過了有半個月。

後來，被收監的我大舅，知道他女兒正在外麵受苦，他就托了律師給我媽捎信，讓我媽看在毛萌萌姓毛的份上，一定要收養了她。

我媽聖母心泛濫，當時連商量都沒跟我爸商量一下，就把毛萌萌帶回了家。

四歲多的孩子，應該是還沒有太深的記憶的，隻是，那時候四歲多的我，記得很清楚，自我表姐踏進我家大門的第一步，我的房間，就成了她和我共用的了。

那時候我們家住的是兩室一廳，爸爸媽媽睡一間臥室，我自己睡一間小臥室。

毛萌萌一來，我的小臥室就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放著我的床，另一半，搞了一張折疊床。

我以為，我還能睡在我的床上，沒想到，我的歸宿，最終在那張折疊床上。

我不高興，找我媽哭鬧。

我媽拉過我，兩巴掌重重的摔到了我的屁股上。

她說：“你是當妹妹的，就不能讓讓姐姐嗎？姐姐沒有媽媽了，爸爸又照顧不了她，她這麼可憐，你還要跟她爭？你這孩子，懂不懂事？”

小小年紀的我，完全不懂，毛萌萌的可憐，跟我有一毛錢的關係嗎？

她爸碎了她媽，是我讓他碎的嗎？她爸照顧不了她，是我不讓照顧的嗎？

明明我才是最無辜的，憑什麼我要承擔她可憐的結果？

床的事，因為我媽媽打了我一頓，就這樣結束了，自此，我就一直睡在那張極不舒服的折疊床上，過了三年。

這三年裏，我媽視毛萌萌為珍寶，不管是在生活上，還是在學習上，對她都是相當的照顧。

她跟我都喜歡跳舞，可我爸那時候掙的錢有限，隻夠供一個孩子上舞蹈班的，我以為，我是我爸我媽親生的，我爸掙回來的錢，肯定要盡著我用吧？

沒想到，我媽一人做主，直接給毛萌萌報了舞蹈班。

毛萌萌的舞蹈服發回來的時候，她穿著在我的麵前轉啊轉的，像一隻白天鵝一樣，小小年紀的我，頂著羨慕的眼神，夜深人靜的時候抱著毛萌萌的舞蹈服哭的一塌糊塗。

過年，要添置新衣服，我媽窮盡所有，給毛萌萌買了一件超好看的羽絨服，而我，隻能穿著毛萌萌穿過的舊衣服過年。

我媽這個時候還是願意安慰我的。

她跟我說：“琳琳啊，你姐姐身世可憐，媽媽是替她姑姑，代替她爸照顧她，要是不盡著她吃她穿，外麵的人該說我虐待她了，唾沫星子都能把我給淹死，媽可背不起這名聲。”

“你是爸媽親生的，受點兒委屈不算啥，說到底，還是咱們最親......”

那一年，我看著毛萌萌穿著新衣服，高傲的像一隻孔雀一樣，在來來往往的客人麵前各種顯擺。

而我，則是縮在牆角，像一條狗一樣，可憐巴巴的看著我媽領著毛萌萌在客人的麵前炫耀。

客人說：“素蓮啊，你們家過年是不是沒給蘇琳買新衣服啊？”

我媽白了我一眼，罵道：“這丫頭，不愛幹淨，買了新衣服，她也能穿得跟抹布一樣，就她啊，隻配撿萌萌穿過的舊衣服......”

接下來，我媽就巴拉巴拉的跟客人各種說，說我多不聽話，沒有毛萌萌乖巧。

說我腦袋笨的跟鵝一樣，一道數學題講了八遍我還是不會。不像毛萌萌，一點就通，還是毛家的孩子聰明。

說我不懂事，總愛跟毛萌萌爭來搶去的，明明毛萌萌都那麼可憐了，我為什麼就不能讓著她？

......

我媽的冷言怒語，如同是一把利刃一樣，狠狠的紮進我的心裏，年紀小的我，已經有了自尊心，我隻記得，那天的我，就好像是坐在了紮滿釘子的板凳上，坐立難安。

我媽冷笑著，指著我跟客人說：“你看她那出息，真是扒糞堆的雞子，上不了高門台......”

毛萌萌上到六年級的時候，因為學習優異，可能要考重點初中。

我媽借口我年紀小，又愛鬧騰，怕影響到毛萌萌的學習，她一手拽著我，一手拖著我的折疊床，把我推到了客廳跟餐廳相接的小過道上。

那一年的冬天，是真的很冷，封閉不嚴的家裏，好像四處都是冷風。

夜裏我裹著被子，躺在過道上瑟瑟發抖的時候，我媽卻抱著毛萌萌的肩膀，各種細心輔導，一副母慈女孝的畫麵。

我不得不承認，毛萌萌是真的很優秀，她在學校裏，就是女神一樣的人物。

學校的舞蹈聯賽，她一舉奪魁。朗誦比賽，她名列前茅。功課上，更是優秀到我隻能望其項背。

學校開大會，我媽作為優秀學生的家長，上台講話，她風光無限，成為了眾家長眼中羨慕的對象，那天，她在台上侃侃而談，向全校幾千名家長，講述她是如何教育出來像毛萌萌那麼優秀的孩子的。

而她的親生女兒我，則是坐在最不顯眼的角落裏，把腦袋埋的低低的。

同學們問我：“蘇琳，你才是你媽親生的女兒，我怎麼覺得，你媽愛你表姐，比愛你多得多啊？”

我掉著眼淚，不作回答。

豈止是多得多？是多很多好不好？如果我媽能把她對我表姐的愛，分給我十分之一，我也不是今天這副樣子了。

我膽小，怯懦，自卑，毛萌萌有多優秀，就顯得我就有多差勁。

上小學三年級的我，為了能討得我媽的歡心，拚命的學習。

早上，我五點半就起床背書，晚上，我趴在客廳的小茶幾上各種寫寫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