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傅和司機很熟了,他們坐前麵,我一個人坐後麵。
過了一會兒,老師傅開口喊我,“程碎。”
“嗯?”我趕緊中斷腦海中的熏香步驟,抬頭聽指示,“您說。”
“今天這熏香,你自己點。”
頓時,我眼前一黑,那句為什麼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車子就已經穩穩停下。
老師傅連頭都沒回,利落地下車離開。
我盯著他的背影,後知後覺地回過味兒來。
最近在公司這番折騰,我隻顧著防備洛嘉柔,卻犯了職場大忌——竟然在沒有申請的情況下,直接越級處理了手裏的沉香料,更何況,在他們眼裏,我隻是一個新人。
萬一在製作線香的過程中出了什麼差錯,報廢了那塊頂級沉香料,將會為整個部門帶來大麻煩......
司機是個年輕人,明顯職場經驗不多,現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的有點暈,他轉過身問我,“程姐,還去嗎?”
這時候不管做什麼,都會出錯,隻有迎難而上,才能迎來轉機。
我坐在車上,看著老師傅的背影,堅定地點頭,“要去。”
今天這熏香,不僅要我自己點,還要點的漂亮,不然......等我再回公司,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再有實操的機會。
司機點點頭,看起來在我的強裝鎮定下,鎮定了許多,“那我按照原路線出發。”
我嗯了一聲,重新清點了工具,趕緊閉目養神。
“姐,到了。”車子停下,司機扭頭看我,難為情地說,“這家是咱們公司的大客戶,每次熏香都要很久,姐......”
我明白他意思,“你先走吧。”我一邊說話,一邊收拾工具下車,“等我熏完香,自己回去。”
拎著工具箱走了五六步,抬頭,往四周打量去。
我逐漸停下,腳步再也走不動似的,指尖都有些發顫。
不遠處的斜前方,有一座涼亭,夏天的時候可以抱著冰鎮好的西瓜坐在裏麵啃,再往前走的右後方,有一顆石榴樹,每到八月十五之前,就會結上一樹的果子,像是燈籠一樣紅紅火火,還有前後兩邊的客房,曾經,霍司晏帶著洛嘉柔,在那裏休息。
上輩子待到厭惡的園林,前幾天那麼想進來的房子,這次,居然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走了進來。
我拎著工具箱站在這熟悉的地方,一時間竟然分不清,這到底是這輩子,還是那痛不欲生的上一世。
直到管家過來喊我,“程小姐是吧?”他讓我拿出合同出來,“前廳有宴請,我著急核對。”
我這才如夢初醒,將早就準備好的紙張遞了過去。
“克數,種類,還有金額和時間全都對。”他把合同拿走,示意我跟上他的腳步,“這就讓先生簽字。”
先生是指霍司晏。
這是霍管家對他的一貫稱呼。
這輩子,我最應該做的,是遠離霍司晏,而不是主動靠近。
“管家。”略一思索後,我衝他喊了一句,“我忙著熏香,辛苦您單獨去找霍先生簽字了。”
管家連連應聲,看起來還有很多事要做,匆匆應了一聲就走遠了。
這次,沒再收獲霍管家鄙夷的目光,我的心情由衷舒暢。
霍家園林很大,如果走完全程,需要兩萬多步,如果正常點香,最少需要七八個小時。
這樣一來,我今天的確來晚了。
老師傅給我下馬威就更說得過去了。
好在我對這裏的地形異常熟悉,總能用最短的距離找到熏香的設置點位。
不出五個小時,我就把該點的熏香弄的差不多了。
但合同還沒有送回來。
公司的所有合同都需要歸檔,天已經黑了,我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動靜,躊躇一會兒,隻能去前院拿。
前院,就是霍司晏用來宴請的地方。
今晚,我應該會見到他。
越靠近,我的心臟就跳的越厲害。
好在我在製作線香的過程中加了鬆柏嫩葉,摻雜小香柑的外皮,混合上等沉香料,很有安神的效果。
我逐漸放慢腳步,慢慢沉靜下來。
卻也抵擋不住前進的腳步,再抬頭,我已經抵達前廳。
這裏人影綽綽,竹林掩映間,有小橋流水緩緩而過,這是霍家園林一向注重的雅趣,也可以為裏廳的人提供私密性。
我站在外麵,看不清客廳裏都有誰。
但隱隱的,窺到一抹英挺的藏青色身影。
那西服上有條紋暗紋,前胸還有一束純手工繡製的藤蔓,這是意大利設計師的經典作品。
就在今天上午,沈慕風穿著這套衣服陪我逛街。
而現在,這身同款西服,穿在霍司晏身上。
掌心微微發顫。
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時間,我竟然渾身顫抖,難以挪動半分。
直到管家喊我,“程小姐?”
我恍惚回頭,這才發現我已經流了滿臉的淚。
“你怎麼了?”霍管家被我嚇了一跳,著急給我拿紙,我拒絕了他,帶著被人戲耍的滿腔憤怒和委屈,抬腳往前廳走去。
下一秒,胳膊被人拉住。
那種力道不像是正常接觸,我眉心一擰,剛要回頭斥責,就撞進一雙幽深長眸中。
是沈慕風。
他伸手禁錮著我,緊緊地拉著。
“碎碎。”他蒼白著臉色,沙啞的聲音帶著顫抖,似乎怕極了我再往前走上一步,他拉著我,懇求我,“跟我回家。”
家?
我和他的家,早就被他攪和散了。
我冷笑著把他掙開,出口的話極度混亂沒有章法,隻知道大吼,“霍司晏,我們沒有家了,早就沒有了!”
而且,“我看上去很傻嗎?讓你假扮成沈慕風耍我?!”
“假扮成沈慕風?”這次,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洛嘉柔。
看到身穿一襲白裙的她我才想起來,上輩子,霍家也辦過這場宴請。
當時宴請的人正是洛嘉柔,但我們剛結婚,霍家上下都瞞著我,隻說是要宴請重要客人,直到後來我在霍司晏衣服上發現口紅痕跡,和他鬧了好一場,這才得知,原來這晚的客人,就是霍司晏的白月光。
現在,這位白月光正驚訝地看著我,“碎碎姐,你和霍哥哥、沈哥哥是什麼關係?”
不等我說話,她就非常熱情地給我解釋,“看樣子你和他們不太熟,沈哥哥臉上有一顆淚痣,但霍哥哥沒有,而且沈哥哥的腿腳不便......”
見我目露疑惑,她接著說,“但是沒關係,剛認識他們的人都會把他們弄混。”
她驀地笑起來,安慰我似的補了一句,“等以後熟悉了,你就能很快把他們分清。”
說著,她低頭看向沈慕風,“沈哥哥,你今天來霍家,也是給我慶祝生日的麼?”
原來是場生日宴。
沈慕風沒回她的話,隻是專心看著我,而我此刻的心情,難以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