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嘉柔很快離開。
我看著她的背影,重新坐回工位。
腦袋放到座椅靠背上,放空,略一思索,心裏已經有了計較。
我拿起沉香料,進了製香室。
這塊料子的確是寶貝,越勾刮、清洗,越能感覺到它的價值。
等完成研磨的最後一關,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
好在左芙給我帶了午飯,我簡單吃了幾口,又帶著沉香料回到製香室,一連三天,一根根製作精良的手工線香終於製作完成。
做這東西很累很耗神,但我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洛嘉柔,早就給我設置好了陷阱,等著我往裏麵跳。
果然,等我從製香室出來的時候,她正在等我。
不,說具體點,是很多同事,正在等我,而洛嘉柔就站在他們中間,滿眼通紅。
我捏緊掌心,讓自己不要緊張。
“組長。”她看向給我們培訓的老師傅,委屈地說,“都怪我,是我忘了告訴碎碎姐,沒讓她把香料送去製香室做成線香,這才會耽擱今天的熏香工作。”
老師傅滿臉失望,“就算是你忘了提醒,程碎拿到這麼名貴的沉香料子,也該先問問我作什麼用,而不是莽撞的留在自己手裏,幹巴巴地等待。”
“這下好了,今日無限最大的客戶,今天打電話來說今日宴請,讓我們盡快上門熏香,但我們的司香師自作聰明,傻子一樣隻知道保管香料,竟然導致我們拿不出上好的線香!”老師傅看向我,滿臉寫著失望。
“那個大客戶我認識,我可以給他解釋的。”
老師傅不給她機會,“我知道你和程碎關係好,但你們再好,也不能為了她撒謊,說自己能給大客戶開口解釋。”
老師傅苦口婆心,“我們這行本質是服務,我們耽擱了客戶的事情,不管怎麼樣,最終都會對公司形象造成影響。”
事情似乎陷入了絕境。
洛嘉柔略一思考,終於鼓起勇氣擋在我前麵,“所有的責任由我承擔,您千萬不要責怪碎碎姐。”
此刻,她已經淚流滿麵,似乎極為懊惱自責,“師傅,我現在就去做研磨,點不了線香,可以點研磨的香粉......”
“點香粉?”我看著眼前這場精彩的戲碼,再也忍不住開口,冷笑一聲,“對於大戶人家來說,在宴請的日子裏點燃香粉會讓香料的氣味和方向無法均勻掌控,稍有不慎,就會讓客人察覺不適。
在這種特殊的日子裏,隻有製作完整的線香,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證不出紕漏。
洛嘉柔,你真的好好聽了培訓課程?”
洛嘉柔聽了我的話慘笑一下,似乎是我在咄咄逼人。
而她很為難,很無辜。
最後,她咬著唇,上手拉住我的袖子,“碎碎姐......
你說的都是理論知識,我們現在的現實是,根本拿不出真正的線香......”
“是啊,拿不出線香還逞能,要我看,程碎在培訓期間的優異成績根本就是笑話!”
“就是!理論誰不會,現在的關鍵是先把熏香按時點燃!不點香粉,總不能空著手去熏香吧!”
“我看嘉柔說的對,程碎就是錯了還不想承擔責任!”
一時間,周圍響起對我的陣陣討伐。
也是,能用得起這種特優級沉香料的人家必然會給不菲的傭金,傭金又和部門年終獎掛鉤,公司同事不明原因,聽了洛嘉柔的話,肯定會對我露出不滿。
而我,始終平靜。
洛嘉柔沒有得到想要的效果,她的眼底閃過一抹疑惑,“碎碎姐,你別太害怕。”她半擁著我,看上去和我關係特別好,“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左芙,還有周圍這麼多同事都會幫你一起解決。”
見我沒什麼反應,又有人替她抱不平,“嘉柔,你就是太好了,剛剛程碎那樣反駁你、否定你,你竟然還在維護她。”
“就是,嘉柔真是我見過的最善良的女孩子。”
頃刻之間,我在辦公室成了人人喊打的臭老鼠,而洛嘉柔,則成了人美心善的小仙女。
上輩子就是這樣,她最喜歡用避重就輕這一套來對付我。
甚至有一次,她告訴我霍司晏最喜歡吃贛南的臍橙,卻不告訴我他對橙子過敏。
後來,我用盡渾身解數逼迫霍司晏喝了一杯鮮榨臍橙汁,最後,他險些休克。
從那之後,他更少回霍家園林了。
每次我打電話過去,洛嘉柔都會說,“碎碎姐,不好意思啊,我不想阿晏總是被你折騰的住院......”
那時候的我太傻,並不懂得反擊,而這一世,我已經深深懂得洛嘉柔的套路,在她給我沉香料的時候,就用自己的專業儲備對她做了防備,“師傅。”
眾人喧鬧中,我悠悠開口,“線香已經製作完成,您可以隨時上門熏香。”
霎時間,四周一片寂靜。
老師傅更是向我投來懷疑的目光,直到我把做好的線香拿出來,他才目露震驚。
震驚之後便是讚許,“程碎是吧?”他終於微笑起來,“下午,你跟我上門熏香。”
我們這行出門熏香之前可以有半天的假期做修整,方便以更好的狀態麵見客戶。
我看著老師傅,按捺住內心的激動,趕緊應了,“好的。”
一時間,周圍人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才初級司香師就能跟著老師傅去服務大客戶,程碎,你很厲害。”
“確實,誰能剛進公司就獨自製作出完整的線香啊,要我看,人家程碎就是有那個實力。”
“害,程碎,你們家是幹嘛的,你以前是不是接觸過這行?”
我看了眼已經悄悄離開現場的洛嘉柔,半真半假的胡謅著,““我家是做日化的,開個小超市,和熏香八竿子打不著。”
這輩子能這麼快上手,主要得益於上輩子的記憶。
那時候我在霍家閑來無事,經常跑到後院和上門熏香的司香師交流。
交流的多了,會的也就多了。
隻是上輩子人傻,不會把知識變成技能,重活了這輩子才能開竅。
拿到半天的假期之後,我和同事們告別,“下午就要上門服務,我出去置辦點行頭。”
正好也趁著這半天時間,好好休息休息。
但我沒有什麼朋友,思來想去,竟然隻有那個新婚丈夫可以找。
“沈慕風。”等出了公司,我拿出手機撥出他的號碼,“在我家待著很不習慣吧?我接你出來陪我逛街?”
他不肯讓我接,但願意陪我逛街,“我自己去。”
我拗不過他,隻能把車停在路邊乖乖的等。
他來的很快。
車子停穩,司機扶他下車,他第一時間抬頭衝我笑笑。
那一瞬間,正好有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頭頂,將他精致的五官切割成無數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