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裴子淮納妾之日,全族都在議論,那不要臉的墮仙又獻寶去了。
「就差沒把自己捏成大力神丸,喂到他嘴裏。」
文鰩魚很嬌貴,隨便一口唾沫都黃金萬兩,而我自輕自賤,纏了裴子淮三年。
這三年,流水的嬌嬌兒,鐵打的舔狗兒。
終於這天——
洞房花燭夜,花燭搖曳,我也搖曳。他的心上人用紅綢布蓋著,我也用紅綢布蓋著。奈何他們新婚燕爾,而我是新婚賀禮。
新納妾娘將剛端上來的魚羮喂給他吃。
少將軍認出我額上的華盛,怒將湯碗打翻,捂著胸口,臉色慘白。
他心疼地捧我到掌心,不相信我已經被燉爛了,一遍遍喊我的名字。
「窈娘。」
他的窈娘已經死透了。
可我是墮仙,就站在一旁冷眼看他,這是裴子淮第一次為窈娘流淚。
當我在刀口下一層層抽筋剝骨時,他在屋內和心愛的姑娘歡好,忘了還有一條可憐的小魚,拚命地在油鍋裏打著滾,骨和肉一寸一寸地分離。
2、
我是裴子淮三年前撿回來的戰俘。
南梁對待戰俘很殘忍,剜身燃燈,告慰亡靈。裴子淮來替兄長收屍,然後撿了我。
天陰沉沉的,一直在下雪籽,綁人的粗繩割進血肉裏,褐布浸幹後硬邦邦的。裴子淮宿醉未醒,翻身下馬時栽在雪地裏,一身華服沾了汙濘。
擠擠挨挨的士兵們哈哈大笑。
他們舉著長矛,妄議裴將軍那個草包弟弟,一無所用。
裴子淮裝作沒聽見,他醉醺醺問我:「跟我走嗎?」
這三年,我拚了命地討好他。
因為裴子淮一句「你讒了我三年,可我討厭你身上的魚腥味。」
我便將魚鱗一片片都剮了,隻餘一片仙鱗護心。
這次他又看上舞女靈兮,使喚我跑腿送定情信物,是一對很好看的耳墜子,用我身上最寶貴的兩片魚鱗做的,似彩帶一般,閃著流光。
等我到玉春樓,裴子淮已經喝多了,枕在靈兮腿上。
我腳步一頓。
靈兮想要我的護心鱗。
為了討她歡心,裴子淮扔給我一把匕首,聲音冷冽:「剝下來,給她。」
我握緊手心,偏過頭去:「如果我不答應呢?」
伎子們起哄:「你瞧,這終於是敢說不了,比之前出息了。」
他喝得醉醺醺的,薅著我的發髻:「非要皮鞭子沾涼水,把你打一頓,你才服軟?你別自討苦吃!」
靈兮拉著他:「要不算了吧,裴郎。我隻是隨口一說。怕她死了,你又要傷心。」
裴子淮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她命大著呢。區區一片護心鱗,不會不舍得。」
我顫抖著接過他手中的匕首,又被伎子搶了去,輪番嘲笑我:「春宵一刻值千金,好妹妹,你怎麼就這麼不值錢?不然以後姐姐教你怎麼取悅男人?」
「就是啊,你這天天自殘的,太血腥了。」
「你再努力,還是不得其法。不如你拜我為師,我來點撥你?」
她們圍著我,軟綿綿的笑聲,與我熟悉的刀劍槍棒呼劃過風的聲音,刀環鋥鋥作響的聲音,很不一樣。
三年之期已到,我想還仙籍了。
我告訴他:「我要回塞北了。」
他一愣,又以為我是在鬧脾氣:「吃醋了?」
下一秒,他低頭吻下來。
他的唇碰到我的那一刻,護心鱗迸發一片金光,他有些恍惚。
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裴子淮酒醒了一半。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氣得嘴唇發抖。
「窈娘,你好大的膽子!」
伎子們都嚇得噤了聲,隻有靈兮拉著裴子淮的手,淚眼潸潸。
「裴郎......我真的不要了,你別動氣。窈娘年幼,剛才是無心之失......」
看著他臉上那道清晰的巴掌印,我突然驚醒過來。
「對不起......」
我平日裏是很疼惜他的,剛剛他要親我,被護心鱗奪了神識,才會那樣......
「很疼嗎?」
我磕巴下兩滴眼淚,碾成粉末想給他擦拭傷口。
「別碰我!」他用胳膊擋開我。
罵完我,還不解氣,要我到玉春樓外罰跪。
跪著跪著,我就失蹤了。
回府時,天色已暗。
侍衛關心我的下落,問裴子淮要不要到處找一找。
「不用理她!肯定是又躲去哪個洞窟去了,過不了幾天就會乖乖回來,拿著寶物跪求我原諒她!」